金丝雀的自我修养(6)
余明渊也不觉得叫蒋羡祺为叔叔有什么不对,他有时候晚上做噩梦,大半夜去打电话去找蒋羡祺,也不管蒋羡祺在做什么,只管在电话里一声一声喊他。
而蒋羡祺无论多忙,被他这么半夜骚扰,都会不厌其烦的安慰他。如果时间来得及,当时就会驱车回去陪他,如果时间不够,那么第二天,也绝对会和他一起用早餐。
蒋羡祺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几乎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有时候,就连余明渊都觉得惶恐的地步。
一次蒋羡祺带他去听音乐会,他陪在蒋羡祺身边,因为平时相处时日已久,态度自然而然的亲密。
音乐会中途,余明渊独自一人去了洗手间,在隔间里,他洗漱完正要推门离开。突然听到门外有人提到了蒋羡祺的名字。
“还叫叔叔呢……蒋先生是不是最近就喜欢这个调调?”一个年轻的男声道。
“谁知道,不过,也许真是蒋先生的亲戚呢?”另一个人反驳道,“我瞧着他的气质挺贵气的。”
“你知道什么?你跟亲戚的小孩上床啊?再说了,”那个年轻的男声尖利道,“蒋羡祺那是看孩子的眼神吗?——嘁,十八岁了,还小孩呢?玩什么清纯少男人设。”
那一霎那,余明渊如遭雷击。以前懵懵懂懂,很多不明白的事,他一瞬间都明白过来。
回去的时候,蒋羡祺看到他的脸色苍白,忙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当即就要带他出去。
余明渊和他并排坐在音乐厅的贵宾席,伸手抓住蒋羡祺的手腕,一双眼睛盈盈的看着蒋羡祺,说:
“不用,我没事。——我们把这场音乐会听完吧,蒋先生。”
蒋先生,而不是蒋叔叔。蒋羡祺的目光徒然落到余明渊的脸上,过了很久才点点头。他反手把余明渊的手握在手心,一直到散场都没松开。
第七章 你倒是会说话。
第二天早上,余明渊和蒋羡祺一起坐在一楼的餐厅吃早餐。蒋羡祺的口味偏清淡,厨房迎合他的口味做得都是一些以味道鲜美取胜的早点。余明渊以前喜欢吃一些简单便捷的西式早餐,但是跟在蒋羡祺身边这么多年,口味早就被一起同化,倒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蒋天泽就跟自己老子合不来,早上在自己卧室睡得天昏地暗,过了八点才迟迟从二楼下来。
“父亲。”蒋天泽穿着淡蓝色的晨衣,微微弓着背,一脸肃然地道。
直到蒋羡祺把注意力从平板上移开,对他轻不可见地点点头,他才拖动椅子,坐在蒋羡祺的下手。
蒋天泽在蒋羡祺面前不敢造次,他跟蒋羡祺相处的时间不算多。蒋天泽小时候,虽然也跟蒋羡祺住在一起,但是蒋羡祺整日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几乎算是被保姆、家庭教师和保镖的簇拥下长大的。
他倒也有个名正言顺的生母,但是蒋羡祺对王翊萱着实不喜,曾对守卫放过话,谁要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放王翊萱进家门,那就不要怪他不讲情面。一经发现,不问因果,所有人都得收拾收拾东西从蒋家滚蛋。
这还搞得是连坐制度,一人出了纰漏,所有人一起遭殃,一个都别想跑。
一时间,蒋家风声鹤唳,蒋家以前风光无限的主母,自此再无人提她的名字。
“听说你最近搞了个地下赛车场,带着王家的那帮表哥表弟,玩得乐不思蜀。”蒋羡祺突然道。
蒋天泽闻言,身体下意识打了个激灵。等明白蒋羡祺话里的意思,只想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给自己辩驳。
听说?你听谁说的?谁有他妈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而我为什么没有收到一点风声?
蒋天泽迟疑了好几秒,才想起来回答蒋羡祺的问题,他道:
“父、父亲……您听我解释……”
蒋羡祺却冲他摆摆手,放下手里的平板,转过脸看着自己的儿子道:
“你和王家走得近,想提携外家的亲戚,本来也是情有可原的事。不过,如果你想取王家的女儿,那就需要多考虑一下。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不会对你事事过问,可是有些事,你必须思量清楚,再做决定。”
蒋天泽面对父亲那双平静的几乎有些冷酷的眼睛,只觉得头发发麻,后背、手心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父亲,您放心,婚姻大事,我不会随便做决定的。”蒋天泽马上表忠心,生怕自己的声音慢了一步,以至于父亲对他产生什么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什么跟王家走得近,提携自己的外家亲戚……蒋天泽觉得自己被蒋羡祺随便两三句话,就被放置在万丈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能被推下悬崖。
蒋羡祺听了他的话,“唔”了一声,挑起了一条眉毛,目光不含感情的在他脸上掠过,才道:“你从小就很聪明,但我希望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完,蒋羡祺拾起拿在桌面上的平板,不管被他留在身后的蒋天泽复杂难辨的神色,朝门口走去。
蒋天泽看着蒋羡祺的背影,只觉得幼年就不曾看明白的高大身影,即使他已经能独立生活,仍然没有看透半点。
“聪明反被聪明误……”蒋天泽失魂落魄地独自一人坐在餐厅内,他目光失焦地盯着餐布上的手工刺绣花纹,口中喃喃自语道。
不知道何时,他身边站了一个人。这人把一份粳米熬成的白粥端到蒋天泽面前,又给他拿了一份厨房大师傅自己做的清爽脆甜的小菜。
“大少爷。”这个人道。
蒋天泽听到来人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抬起头看他。
“是你啊。”蒋天泽垂着眼睛看了一眼,口气波澜不惊道。
谢俞城朝他笑了一下,他长相周正,有一种中国传统美男子的俊帅,是蒋天泽小时候的陪玩。他还比蒋天泽大几岁,小时候虽然名义上是玩伴,但几乎只有被蒋天泽欺负的份。偏偏蒋天泽从小是个精怪,被人捧惯了,性格里有一种目中无人的跋扈,自然瞧不起谢俞城。
直到有一天,蒋天泽被一伙儿人绑架,谢俞城拼死抱着他,跟着他一起被绑匪撸走,蒋天泽才正眼看起了谢俞城。
“有什么事想不通,那也要先把早餐吃了吧。陈妈特地给你熬得粳米粥,老人家早上四五点钟就起来忙活了,您不要浪费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蒋天泽本来没有胃口,被谢俞城这么一说,不由低头看了一眼目前摆好的一碗正冒着热气的白粥。
白粥里的粳米几乎都已经被熬化了,米和汤融在一起,轻轻一嗅,就能闻到珍珠米特有的香甜味。
“你倒是会说话。”蒋天泽拾起勺子,一边搅动着白粥,一边漫不经心道:“我问你,我父亲刚刚朝哪个方向走了?”
谢俞城站在蒋天泽身边,手脚规矩地放着,听到蒋天泽话,他一丝不苟道:
“朝东边的繁华路去的。”
“东边。”蒋天泽放下勺子,后背向后倒去,靠在椅背上,脸上阴晴不定道:“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谢俞城闻言,抬起眼睛看了蒋天泽的脸,不妨蒋天泽在他的视线触过来的时候,倏地投过来,定定地看着他。
“大少爷,先生的行踪,我一个……怎么可能知道。如果被先生知道,我查他的行踪——”
“行了!”蒋天泽不耐烦地打断他,“没用的东西,滚!”
谢俞城下垂的眼睛不由一抖,不过,谢俞城没有立即离开,反而上前一步,道:“大少,先生最近对您跟王家过分亲近的行为很不满,尤其您出去玩的时候,还总带着王家的表小姐……”
“你给我闭嘴!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多嘴!”蒋天泽冷酷道,他冷笑着看着谢俞城,“看来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好得你都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
谢俞城退后一步,对着蒋天泽的话表情都没动一下,仿佛蒋天泽刚刚刻薄至极的话对他而言,只是无关痛痒一般。
“是我多言了,大少爷,您好好休息,我这就出去。”谢俞城说完,转身走出去了餐厅。
蒋天泽在他走后,脸色霎时阴沉下来。他想到了余明渊昨晚跟他说的话,又想到早上蒋羡祺早上突然其来的诘问,脑子里各种思绪纷纷上涌,搅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是却又一时抓不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到底是什么呢?蒋天泽闭上眼睛,又睁开,最后双手撑住餐桌上,一刹那间又想起谢俞城不自量力的劝谏,只觉得可笑。
他伸手一抬,把桌子上摆放的一口未动的早餐一把掀到地上。瓷器、金属落在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听得郁闷了一早上的蒋天泽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余明渊、父亲……余明渊……”
电光火石之间,蒋天泽突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联性。他的眉峰剧烈的一跳,脸色变了几变,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竟然为了一个小玩意……父亲,您这些年当真被美色迷得昏了头脑,——他余明渊配吗……?”
第八章 你可真把我当亲人。
余明渊今年还在读大三,上的是全国有名的TOP名牌大学之一。专业当初选的是经管系的审计学。学校课业任务重,即使到了大三的时段,一周的专业课也没见少几堂。
下午下了课,他从学校走出来,时间已经过五点多钟。秋天的白天时长短,这个点的太阳便已西斜,把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迎着夕阳,刚走出校门口,没有防备,突然被一个窜出来的人拉住胳膊。
“明渊表哥!”一个颇为熟悉的男声道。
余明渊不出意外的转过头,果然看见何望笑嘻嘻的看着他。
何望是余明渊的一个表弟,说是表弟其实也是近几年才算正式见面。何望的母亲余心怡是余志烨的妹妹,年轻气盛的时候看上了一个汽修厂的小老板,两人迅速坠入爱河。余家觉得男方出身太低,家庭关系复杂,又没什么钱,给不了女儿优渥的物质生活。
两人即便现在可以有情饮水饱,但是婚姻是一场漫长的生活拉锯战。余心怡有的是苦吃的时候。
余家苦劝无果,余心怡一头脑热,拼死拼活要嫁给他。最后余心怡不顾父母反对,偷偷与男方领了结婚证,只把余家两位老人气个仰倒,当时就放下狠话,要跟余心怡这个不孝女断绝关系,只当这辈子养了一只白眼狼。
余心怡却也是个性子倔强的,晚上便收拾东西,跟了人私奔。余家两位老人又气又悔,作为长子的余志烨也对这个妹妹是又爱又恨,可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做家长的能拦得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