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有欲(25)
先是奚浅带谢礼回家互相指导复习,坐在同一张圆桌的另一端,陈雁昭觉得自己就像个局外人,不同科系不同年级,即便想插嘴也插不进去。谈话中他听到原来品学兼优的谢礼被导师派了一个极其重要的调研,除了要查大量资料,还得写长达数十页的报告。而关系与谢礼甚好的奚浅自然而然担当起助理的角色,帮他一同整理。两人在一起讨论了数晚,效率越来越高,而在一旁的陈雁昭几天下来却什么都没看进去,完全分了神。
课业讨论再正常不过,但陈雁昭却嫉妒的要命,以往对考试从未上过心的奚浅如此认真帮谢礼做根本与他无关的东西,半路还为他端茶倒水送零食,学弟看在眼里妒火中烧。半个多月来,不管奚浅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还是他对自己的关心都在慢慢减少,那种缓慢的隐隐作痛就好像每天给心脏缠上一层保鲜膜,日复一日,当看似没有威胁的保鲜膜缠得愈来愈厚时,才发现已经到了透不过气的地步。
临近交作业的日子,奚浅更是夸张得几乎都不回来住,逢打电话必是和谢礼在赶报告。
学长为什么要对谢礼那么好,如果同样的事情放在自己身上,他也会这么做么?学长总是嘴上说谢礼笨,没有他指导一定完不成作业,可自己又不是瞎子聋子,他们在一起讨论时谁占主导显而易见,众人承认的出色榜样被奚浅一口骂作一个笨蛋,听得多了更像是暧昧的调情……学长不会真的……已经喜欢上他了吧。
想了一节课的陈雁昭在听到下课铃声后,行尸走肉地离开教室,此时他整个脑子像被丝线盘住,乱七八糟;越想今后可怕的发展,心脏被勒得越紧。一路想着到底要不要问个明白的他毫无意识地进了传媒系的宿舍楼,当被兄弟们勾肩搭背问好时才清醒过来。
「小浅陪小礼刚去找导师,你没在门口看见他们?唉,他们俩这几天忙的四脚朝天,等过了后天就好了,这阵子也没出去玩。」和奚浅与谢礼同寝的室友小张热情招呼着陈雁昭。
「其实我没什么事,就是下课过来看看他们。」陈雁昭环视了一圈,唯有一张桌子上摊满了资料,他知道那是谢礼的桌子。像是被什么吸引,陈雁昭慢慢走了过去,刚想……
「千万别碰小礼电脑和桌上的东西,现在那些可是他命根,弄丢了他非跳楼不可。」小张笑眯眯地友情提示。
「跳楼?怎么会。」陈雁昭扫过数张修改的密密麻麻的资料后,又看向已经进入屏幕保护的电脑。
「现在就差一个结论就大功告成了,要在这节骨眼上丢了什么,要是你,你是不是也不想活了?没看我们现在都和他保持距离嘛,嘿嘿。」翻下床的室友小李忙解释道。
「哦……」陈雁昭表面虽呆呆地点了点头,可脑子里却对他们刚说的话萦绕不去。
「过来帮我玩一把牌,我去拉屎。」室友小张捂着肚子忽然站起身,指了指他的电脑。
「我不会玩,我走了,等他们交完作业我再来吧。」说着陈雁昭站起身。
「那李子你帮我玩一把。」
「我去洗衣服,裤衩再泡一天非得落苍蝇。」
「呕!真恶心。啊好疼!」作呕的姿势还没表演完,小张便先一步冲出了寝室。
「你才恶心!」拿出洗衣粉,小李走到门口对屋子里的陈雁昭道:「我一会儿就回来,你要走别忘了关门。」
两人离开后,寝室顿时恢复了安静。此时午后的阳光正洒在谢礼的桌子上,夺目刺眼。
陈雁昭忍不住又看了看放在上面的电脑和资料,刚刚在脑中重复了多次的声音像被恶魔驱使一般再次冒了出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耳朵里尽是自己加速的心跳声,窒息太久的心脏仿佛再也无法忍受层层束缚,越跳越快,爆炸一般。心中的暗影此时忽然笼罩上来,渐渐把周边的一切染黑,眼中只剩下那洒满阳光的电脑和资料。
如果现在把文件删除,或是拿走一部分资料,谢礼一定会抓狂吧。不能按时上交报告,导师会对他另眼相看吗?好想看看一直以来风光的人狼狈的样子。
动了动鼠标,屏幕回到正打开的文件上,原来已经写了四十四页,多么有暗示性的数字。关上文件,只要同时按下两个键,它就会无影无踪吧。
删了吧,删了吧,删了就痛快了,删了就不用像现在这么痛苦了。
手指颤颤巍巍按住SHIFT和DELETE,屏幕弹出是否确定删除的提示,只要点击「是」……
陈雁昭你在干嘛?!你疯了吗?你怎么能干出这么卑鄙的事?你怎么能陷害你的学长?背地里给你曾经跟随的榜样捅刀?
愤怒的声音清清楚楚响在耳边,仿佛屋里真来了人,陈雁昭吓得倒退一步,紧张兮兮望向安静的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寝室里只有他自己。
天啊,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陌生得太恐怖。从小到大偷鸡摸狗、暗中使坏的事从来没在他陈雁昭身上发生过,即便家里再穷,生活环境再艰苦,他也一直咬牙忍过来,他始终觉得自己是正直善良的,他只想靠自己的能力去改变现状,从没想过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
仔细想想从初识谢礼到现在,他对自己都充满善意,挑不出任何毛病,不论做什么都那么完美。唔……心脏又猛然抽搐了一下。是的,就是因为他太完美,太出色,太抢眼才招来自己如此强烈的嫉妒。如果他和奚浅不好,如果他和奚浅互不相识,被爱情烧红了眼的自己也不会想做出陷害这种事。和谢礼比,自己各方面都不出彩,他甚至到现在都不明白当初奚浅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这种平凡得经常被人忽视,呆呆默默不会玩笑,外人眼里土气的书呆子。
谢礼太耀眼了,他好害怕奚浅会喜欢上他,一想到学长把所有的嬉笑与温柔转给另一个人时,心脏就一阵阵痛得要命。
忽然,门外传来室友小张和小李相互调侃的声音,陈雁昭当即吓得一激灵,惊慌失措中匆匆按下鼠标,忙又抄起旁边桌上的报纸,不等他装出低头看报的样子,两人便推门进来。
「你怎么了?我以为你走了呢。」两人望着一脸受惊的小弟不约而同怔了怔。
「大白天看见鬼啦?还是……你干什么坏事呢?嘿嘿。」
「没、没有啊!我看报纸呢。」陈雁昭的反应很激动,拿着报纸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再也不敢多看谢礼桌子一眼,他快速走到门口,「我走了,这不是怕屋里没人不安全么。」
「你还挺细心,哈哈,没事。」
一路飞逃似的离开传媒系宿舍,室外燥热,空气凝结,一点风都没有。步子迈的越快,汗水淌的越多,又热又冷。女人善妒,男人比女人嫉妒起来更可怖,行为更疯狂。陈雁昭拍着脑袋为刚才自己的荒唐举动感到后怕,好在最后恢复了理智没继续错下去。
心不在焉地做了晚饭,可左等右等却不见奚浅回来,不会他还没和谢礼分开,不会又出什么状况了吧。
「你到哪了?我做好饭了,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烧鱼。」好似在补偿一般,回来琢磨了一下午的陈雁昭越想越觉得那股嫉妒的无名火险些把自己毁了,删除一个文件不仅陷害了谢礼,同时也害了奚浅,毕竟那个报告从头到尾都是他们两人完成的,好在关键时刻及时挽回。
「操,出事了,我这几天不回去了。」奚浅喘息急促,像是在走路的样子。
「啊?出什么事了?」陈雁昭心头一紧,原本坐着的他也站起来。
「不知道哪个混蛋把我和礼写的那份报告删了!现在没时间查凶手,四十多页的东西都得重新弄,我这几天回他家,不知道两个通宵能不能赶完。」
「怎么会?是不是存在其他地方了?」心脏快跳出喉咙,陈雁昭握着手机的手不住哆嗦。
「绝对没有!小李子说你中午来找过我们,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家伙?我们五点多才回来,这期间进进出出寝室的人太多了,操,要查出是谁干的,非活扒了他的皮!」
他当初确曾有过邪念,他当初险些就点了「是」,可最后关头他放弃了,他真的想按「否」,慌乱中他生怕被室友们发现他在谢礼电脑上有动作,所以没来得及看屏幕就乱按了一下,难道那个时候光标移到了「是」的上面?
全身脱力一般,陈雁昭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目光发直地盯着一桌饭菜,想到奚浅发怒的样子就害怕,他摇了摇头,心凉了半截。「我什么人也没看到。」
第33章
接下来的两天,陈雁昭的心像提在手里,每做出一个动作就跟着晃来晃去。他后悔、害怕、内疚、自责,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找回被删除的报告。他想去谢礼家帮忙,但被奚浅拒绝了,他说谢礼的心情非常不好,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陈雁昭整日闷闷不乐,完全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最后还是连累了奚浅。当时真是被嫉妒冲昏了头,现在回想起来都后怕的要命,他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做出那种卑鄙的事,他好想对谢礼和奚浅道歉,好想和他们解释,可是他们会听吗?辛辛苦苦完成的报告被他轻点了一下就删除了,他们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原谅自己?电脑里什么文件都没有丢失,偏偏丢了两天后要交的报告,意图再明显不过,这个时候的不小心无论怎样都会被当作故意吧?
如果当初关闭时看清屏幕提示就好了,不,如果当初根本没有动过要删除报告的坏心思就好了……可惜现在后悔什么都已晚,他陈雁昭因为一时嫉妒陷害了谢礼、连累了奚浅还惩罚了自己。慌乱中想点的「否」却变成了「是」,就是对他恶意妒忌的报复。
「要查出是谁干的,非活扒了他的皮!」
想想奚浅愤恨的誓言,陈雁昭就吓得浑身发抖,干了这种落井下石的坏事,换做谁都不会轻饶了凶手吧。不敢想兄弟们发现自己是凶手的一刻,不敢想他们对自己的愤怒与鄙视,不敢想谢礼和奚浅眼中流露出不信与失望,有谁能容忍被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陈雁昭忽然觉得,他可能会为此失去一切……
噩梦的两天过去了,奚浅回来了,一脸疲惫的他第一件事就是倒头昏睡。望着那睡得安详的面孔,陈雁昭却越来越怕。报告没有耽误,在赶了两个通宵后顺利交了上去,现在该是大家出动寻找凶手的时候了。可是事情好像并没有什么进展,十天过去了,所有人都还安安静静,只是到后来奚浅每天都在问他知不知道是谁干的,不管有什么线索都要告诉他。陈雁昭没有说,他不敢说,他怕奚浅大发雷霆。期末考试前,奚浅还是在不断问他,直到某一次居然说出了「即便是你也没有关系,我会帮你」,那认真的样子好像已经断定凶手就是自己。那一晚,陈雁昭差一点承认,但话到唇边却又硬生生压了回去。因为就在招认出口的刹那,他害怕会失去奚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