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度为零(2)

林颖一上了车就开始睡觉，我从后面敲敲隔板，让司机把空调的温度稍微不要调那么高，怕等会下车了小孩子会受凉。
小姑娘玩了一个下午，立刻就睡得沉沉的，搭在我腿上的脑袋热烘烘的。
林少彬的电话过来的时候，我们正在等最后一个红绿灯，我一边按了接听一边用手轻轻地拍拍林颖的肩膀，小姑娘哼哼唧唧地不愿意搭理我这个讨厌的人。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气氛实在是有点太温情，我和林少彬说话的时候声线也温柔的不像话。
他大概是从来没听见过我这样说话，也愣了一下，我赶紧趁着这时候清了清嗓子，告诉他我们快到了。

我牵着还在揉眼睛的林颖，坐了内部电梯上楼去。
这栋楼是林氏的产业，建成剪彩的时候我作为嘉宾还来了，那时候刚和林少彬搭上没多久，他在这里的顶楼办公室，把我压在玻璃窗上干的时候，不夸张的说我那天的高潮表现一大半都是因为恐高给吓出来的。
我看看电梯镜子里照出来的年轻人，有一副看上去还算说的过去的皮囊，头发是用发胶打理过了的形状，皮肤是看上去比较符合当下流行的麦色偏白，琥珀色的眼珠带着一点温柔的笑意。
其实我这个时候屁都看不清楚，就算林少彬这时候站在电梯门口，在我看来也就是一坨行走的马赛克。
至于为什么，很简单，因为我此刻眼珠子里塞着的这幅美瞳它，没有度数。
虽然说我的近视其实也没多深，但是一两百度的度数不管怎么说，还是有碍于我的视线保持清明的，所以今天晚上的表现，我想，又到了发挥我的演技的时刻了。

电梯里“叮咚”一声响，我立刻就进入了状态——事实上，从再商场里接到林少彬的电话开始，我就已经在调整自己的状态了。
脸上要有笑容，但是不要太过，有一点笑意就好，话不要太多，但也不能做一个沉默的哑巴，因为林少彬的话只会比我更少，而吃饭，尤其是这样的场合下吃饭时，如果一直沉默的话，场面会很尴尬。
我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出一本书，专门谈一谈我的心得体会——如何取悦这些有钱人。

林少彬没有出现在电梯门口，我长舒一口气，然而迎宾小姐看向我的目光之中有着严重的惊讶和一闪而过、旋即又消失不见的雀跃。
事实上，说我只是一个十八线开外的小明星可能有点过于自谦，毕竟林总是花了大价钱让我在好几部剧里打了酱油的，说是打酱油可能也不太合适，打柔光吹鼓风机演一定会讨人喜欢或是赚足同情心的角色，对于当下的年轻女孩儿来说，我的脸可能也没有那么的陌生。
所以我对她笑了笑，点了点头。
她果然立刻就恢复到了应该有的职业素养和水准，标准微笑地说，“您往这边请。”
没有一句多的废话。

可能也是想废话的，只是怕被看见丢了工作罢了。

就像我十分想告诉此刻递给我菜单，说“点你喜欢的菜”的林少彬，其实我对这种需要坐上两个小时，先前菜再主菜再甜点，根本半点都吃不饱的雅致西餐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想吃的其实是能让我辣的满头冒汗的路边大排档，但是我不会说，我只会点点头，接过菜单，两只手指夹住这个死沉死沉的菜单，微微低头，方便林少彬看进眼里的是我最好看的角度——能看清我的眼角痣——然后对身边等着的waiter说，“菲力牛排五分熟”
老实说，我跟着林少彬也快五年了，少说吃过的米其林没有个几十家也有十几家，但我最爱的牛排还是小时候上完辅导班之后，和爸妈一起去吃的廉价西餐店里的儿童牛排。
而不是这种切开血渍扒拉的。
虽然我知道它熟了，但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僵尸，在啃生肉。
我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尽力没有让自己吃的动作不雅观，顺手又制止了林颖试图用手去搅冰淇淋上面的棉花糖吃的行为，在林少彬出声之前把她哄得又乖乖地坐好在自己的座位上。
这个过程中，我能感觉到林少彬的视线始终、一瞬不瞬地灼热的粘在我的背上。
如芒在背这四个字，我总是深有体会。

4.
一顿饭吃的我差点没有累死。
我摸不清林少彬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按道理来说，今天和任何一个“纪念日”都没有关联——虽然我觉得就我的身份而言，去过哪一个特别的日子都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意味，但是我是一个很有职业操守的人，所以我把每一个我应该记住的日子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可能记得比戏里的有的台词都要更熟一点。

林少彬给我倒了杯酒。
醇香的酒液在酒杯里晃了晃，递到我面前，我也就伸手来接了。
林颖一早就吃饱了，她在车里睡了半天，此刻又是生龙活虎的一个小孩，若不是有林少彬在这压着，她怕是早就满场子的溜达玩去来了。
虽然见到林少彬她立刻就飞扑进这男人的怀里，甜甜地喊“爸比！”但我想，她总归还是对这个她血缘上的生父有一点陌生的害怕。
因此，此刻她只是小幅度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点不是太安分的扭。
而当她发现我在喝酒的时候，她正集中于捣烂面前的一盘薯格的精力立刻就被转移了，快活地伸出她的小胖手，指着我说“南南在喝酒！”
——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她还要和林少彬好好分享一下她的新发现。
“爸比！”林颖兴奋地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爸比你看南南哥哥的脸红了！”

第二天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我简直要怀疑前一天晚上是不是又被林少彬的什么仇家给绑了去打了一顿，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不酸不痛的，更不要说等我梦游一样地走进卫生间里，简直要被自己的脖子给惊得晕过去了。
他妈的林少彬这个人是什么丧尸变种吗！册那人家是种草莓，他是拔火罐的，这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我看林少彬是对自己的错误行径有着很真切的认知，让他一早上就出去上班给溜了。
今天周一林颖也去上学了，别墅里空荡荡的就我一个人，好在厨房里给我留了早饭，管家一大早也不知道干嘛去了，我估摸着是在折腾花园里的草坪，但我还是很要脸皮的、谨慎地穿上了一件高领的毛衣。
我觉得今天有必要刷林少彬的卡去再多买几件高领的毛衣。
这是他应该为我的皮下出血所付出的代价！

赵婧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呼噜呼噜的喝稀饭。
不得不说，小火熬了一夜的花胶是真的好喝，我拿小拇指艰难地点了接听键，就听见赵婧充满了质问语气地冲我道，“你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
这问题实在是让我难以启齿，你知道的，我金主他正值青壮年时期，某些方面的需求也比较旺盛，啊，这个...
我想了想还是没说，这话委实有点骚的过头，我怕会被赵婧买凶暗杀，所以我只是非常没有诚意的嗯嗯嗯嗯表示自己错了。
等我把碗里的最后一勺咽下去，问她怎么了？
她也很惊讶的问我说你不知道？
这个问题问的很哲学，我不知道我应该知道什么，但就她的语气来看，我不应该不知道。但是我真的不知道。
所以我就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我真的不知道。

老实说我最近是真的比较闲，所以才能够在这样的时间点里，打电话给林少彬，在转语音信箱的“嘟——”声后选择了直接跳上车，直奔他公司。
三分钟后他的来电显示出现在了我的屏幕上，我等了十秒钟才接通，以显示我并没有时刻紧盯着手机等他回电。
我想他应该是在会议室外面的走廊里，因为我能听见他说话时所发出的回音，还有他的皮鞋在地上走动的时候发出的“哒哒”声，就像每一个早晨他走向我和我道别出去上班的时候一样。
他很耐心的等我组织好语言，但我一时有一点语塞。
我知道还有一屋子的人在等着他回去开会，但我刚才组织好了的语言全都塞在了我的喉咙口说不出来，后面的车子等的不耐烦，“嘟嘟嘟”地摁喇叭催我往前。
古人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是有道理的，譬如我此刻，原本一腔猛如虎的气势给打断了个两三次，只能假装很强势地告诉他，“你等我去找你！”
我听见林少彬说“嗯”
声音很温柔，声线很有磁性，虽然这么说会显得我很低俗很下流，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立刻马上就联想到了昨天晚上在床上的时候他所发出的很性感的喘息声。

我觉得我有点硬了，这可不好。

我是来找林少彬算账的，但是他的态度让我感觉有一点不太对头。
他问我，“戒指呢？”
？什么戒指？
我觉得我的反应没有什么问题，但好像林少彬不是这样想的，他看上去有一点伤心，还有一点...郁卒？
我想问他什么戒指，因为我的确不知道自己今天应该带什么戒指来见他，如果是昨天晚上他送给我的，那时候我实在是喝的有点高，目前起床后能回忆起来的只有一些说出来立刻会被以淫秽色情为名进行举报的画面，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但是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他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好吧，现在换我接着愤怒了。

5.
其实我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不然林少彬应该也不会看上我。
但是俗话说的好，狗急了能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而我生气的时候，别的没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说话会变的让人听不懂。
我国地大物博，不仅是体现在物产丰饶上，也表现在方言的多样性上，就比如我从我的母亲那里别的本事没学会多少，但是一口流利的吴侬软语——虽然到了我嘴里就变得有些串味，但总体的味道还是在的——我是学到了精髓。
赵婧作为我的大学同学，是曾经对我生气时所说的话发表过“你到底在说哪一国的鸟语”这样发自内心的疑问的，我想，此刻的林少彬也一定很希望可以给我的嘴巴点上一个暂停键，最好还有一个慢速播放，好让他能听懂我到底在说什么。

好在我的生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当然也可能是我的脑子里仅剩的一些理智在提醒我，和金主吵架，尤其是在为了他给我的一些东西和他去闹愉快这是不理智、不明智的行为，这种情况下我只需要表现出欲拒还迎、十拒然接受就万事大吉，毕竟我也为了这些付出了代价——比如说，此刻我就算坐在了显然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垫着厚厚软垫的椅子上，仅仅坐了不到五分钟，我就感觉到我的腰又开始隐隐的痛了起来。
大概是我一边机关枪一样的叭叭叭说着一些林少彬根本听不懂的内容，一边暗暗抽冷气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好笑，林少彬竟然笑了。
他！竟然！笑了！我的脑子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正在疯狂闪烁。
我的个亲天老爷，我都给吓呆住了。

老实说，林少彬笑起来还是非常温文尔雅，有吸引力的。
但是这也并不能让我立刻马上就原谅他的行为！我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
所以就算他把我打横抱起来，在我下意识地就用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后，他用戏谑的目光调侃的看着我，就算他笑着把我用这样公主抱的姿势抱进他办公室里面的那间隔间里的大床上，用很深沉的目光盯着我对我说“你真的不原谅我？”
——我选择了原谅他。
毕竟说句实在话，一个本来就是十拿九稳的角色，他打个招呼让我不用去试镜直接拿下，和我去演一段再拿下，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只是我过不了自己心理上的坎罢了。
但是我的这种坚持和执拗，其实这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我眼下所有拿到过的资源里面，真正靠自己拿下的有多少，靠林少彬的关系拿下的又有多少，我都不想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