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相许(30)
霍明钧让他蹭的心都化了,除了中间叫人换了一次药,几乎没变过姿势,就这么抱着谢观纹丝不动地坐了两个小时。
霍至容转述的那些话反复在脑海里盘旋,霍明钧这些年很少被人戳心窝子,谢观简直一次性给他补足了全年份。
执拗的有点呆气,又重情的令人心疼。
中午时分,两瓶点滴终于吊完。医生上楼拔了针,霍明钧捏着他的手按了一会儿针孔,谢观好不容易才安稳睡着,霍明钧舍不得叫他,直到保姆把午饭端进卧室,才伸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低头道:“谢观,醒醒,起来吃点东西。”
谢观正在深睡眠里,醒的慢,睁开眼仍然不清醒,也不看自己在哪儿,怕光似的把脸往暗处埋。霍明钧伸手绕过他的后背,握着双肩,拔萝卜似地将人从床上拔起一截,在床头放了两个软枕,把他从仰躺变成半卧。
谢观的意识这时才清晰了一点,茫然地盯着霍明钧,又环顾四周:“发生什么事了,这是哪儿?”
“我家,”霍明钧的掌心贴在他额头上,“烧糊涂了?”
谢观想了一会儿,想明白了,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还是没退烧,”虽然医生说了没事,但不退烧霍明钧不安心,“先吃饭垫垫胃,饭后吃药。”
谢观病了之后整个人蔫了不少,也乖了不少,格外听话,让干什么干什么。霍明钧用毛巾给他擦了手,拿过粥碗问:“是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谢观其实没有吃东西的胃口,他四肢乏力,连抬手都懒,但好歹脑子是清醒的,不愿给霍明钧添麻烦,恹恹地说:“我自己来吧。”
霍明钧知道谢观不是娇气的性子,抱着碗喝个粥也累不死他,但一看到他的样子就不忍心了,还没等谢观把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就说:“别动了,我喂你。”
大少爷头一回伺候人,不太熟练,所以极其谨慎小心,生怕烫着他。谢观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享受的待遇具有多高的历史意义,心情像绑了俩氢气球,晃晃悠悠地从谷底飘了上来。
他嗓子有点哑,说话还带着鼻音,嗓音无端被拉长,听起来含糊而绵软:“勺子低一点……不用紧张,别糊我一脸就行。”
霍明钧无奈地抬眼瞥他:“生病也拦不住你贫嘴是吧。”
谢观不甚在意地一笑:“睡了一觉,好多了。你那边的事都解决完了?这么就回来了。”
“我要是不早点回来,你就该把自己作进医院了,”霍明钧把一勺粥送到他唇边,淡淡地道,“吃饭,这事等你好了咱们再算账。”
谢观拼命时一身“谁敢拦我”的杀气腾腾,现在对上霍明钧立刻怂了,干笑两声:“那什么……给我留点面子,从轻发落行不行?”
霍明钧也不答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谢观马上闭嘴,乖乖地凑过去叼勺子。
他只喝了半碗就不再要,吃了饭身上有了点力气,在被窝里动了动手脚,请示霍明钧:“身上都是汗,黏的难受,能洗个澡吗?”
霍明钧把餐具放回托盘里,闻言掀开一个被角,伸手摸了摸他的脖颈锁骨一带:“先忍忍,怕你身体虚,万一进去晕倒了怎么办。”
谢观睡着时不知道被他这样试过几次,却还是头一遭在清醒时面对这种情况,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耳根无端发热,感觉这个动作有点过于亲昵了。
他一紧张,说话就不过脑子:“我下午还有工作,不洗澡没法见人。”
霍明钧正要把盘子送出去顺便洗手,谢观话音未落,他的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一会儿我找你经纪人请假,你给我老老实实养病,烧没退哪儿也别想去。”
谢观挣扎道:“别,工作重要。我都回来了,上午还在机场露了面,不去不太合适。”
他的抱病奔波本来就是扎在霍明钧心上的一根刺,这句话更是不偏不倚、十分精准地踩到了他最疼的地方。
霍明钧站住脚,冷冷地看着谢观,要不是顾忌着他是病人,恐怕当场就要发飙了:“工作重要还是你重要,自己掂量一下。同样的话,别让我说第二遍。”
他一放下脸,谢观登时自动消音,霍明钧见他不再吭声,端着托盘转身离开了卧室。
谢观拥着被子坐在床上,难以置信地心想:“我天,这就生气了?他有什么好气的?”
又想:“完球了,怎么哄?”
他用自己快被烧干的大脑思考了半天,最终自暴自弃地心想,干脆等霍明钧一进来就扑上去抱大腿,高喊三声“爸爸我错了”算了。
第34章 西瓜
于是乎,当霍明钧推门进来时,屋里的气氛有一瞬间尴尬到几乎凝滞,床中央坐着一个笑得十分虚假甜腻的谢观。
霍明钧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把水和药放在床头。
手腕忽地一沉,他低头看去,发现一只苍白瘦削的爪子牵住了他的衣袖,还装模作样地摇了两下。
谢观:“明钧……”
霍明钧心头微微一颤,有点酥,但还是扛住了这一波糖衣炮弹的攻击,面无表情地回视谢观。
“霍先生……霍老板……”谢观诚恳地说,“霍爸爸……”
霍明钧:“……”
他被谢观雷得从头发稍一路麻到脚趾甲,忍无可忍地问:“干什么?”
谢观:“不要生气了,我错了。”
霍明钧忽然欺身压下,一手撑住床头,把他困在自己身体与床头之间的方寸之地,另一只手轻柔而不容拒绝地按住了他的颈动脉,垂眸望进他瞪大了的眼睛中,淡淡地问:“真知道错了?”
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你还明知故问!
谢观心中有个小人把霍明钧按在地上一通暴捶,然而霍明钧居高临下的气势太强了,他本人除了大眼瞪小眼地与他对视,根本啥也做不了。
他们离得非常近,距离短的堪称暧昧,谢观的目光从他茶色的瞳仁里狼狈逃开,沿着挺秀的鼻梁滑落到线条优美的嘴唇,待看清那里细微的弧度,吓得一路连滚带爬地蹿上了天花板。
短短十几秒,难为他跑出了奥运会跨栏比赛的风采。
霍明钧贴着他发烫的耳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指腹在他脖颈上轻轻摩挲,满意地感觉到谢观跟被踩了尾巴似的一哆嗦。
“脸红心跳,脉搏加速,”他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轻飘飘地下了结论,“可见是心虚。”
谢观快被他玩死了,有气无力地举白旗投降:“明钧……我错了,真的。不开玩笑,这个通告是林瑶姐特意安排的,不好推。”
霍明钧可以无视他的糖衣炮弹,对他真情实感的请求却不能视而不见:“什么活动非去不可?”
谢观听他口气略有松动,忙道:“其实是给《精武少年》站台的一个综艺节目,用不了多长时间,也没有剧烈运动,应该很快就能结束。”
“几点开始?”
“下午三点,”谢观一听有戏,立马表态,“放心,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霍明钧拗不过他,看了一眼腕上手表,抽走他身后的靠枕,让谢观躺下:“还能睡一个小时,醒了再洗澡,我送你过去。”他把被角仔仔细细压好后,叮嘱道:“你先睡,我去书房,到点叫你。不要踢被子。”
谢观裹着被子,看起来软的像颗棉花糖,他见霍明钧要起身,不知道被触动了哪根神经,忽然道:“等等。”
霍明钧刚起了一半,又坐了回去:“嗯?”
谢观张了张嘴,然而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也无法解释突如其来的情绪,只好闷不吭声地拉过被子把下半张脸也藏进去,只露出一双眼睛瞅着他。
霍明钧有点忧虑,觉得再这么下去,等谢观病好了可能得领着他去测测智商。
谢观的眼睛本来就不小,因为瘦,再加上卧蚕和黑眼圈,显得眼窝略深,眼睛更大。这样盯着人看的时候带着点眼巴巴又不肯直说的恳求,十分稚气,但格外令人心软。
一小绺碎发落在眉间,跟长长的睫毛支楞在一起,又被谁伸手拂开。
指尖从眉心划过,轻的像新雪飘落在枝头,绒毛般的触感却从细微的神经末梢水波似的荡开,在他内心最深处的那道墙上“当”地一撞。
“别闷着,”片刻后,霍明钧好似什么也没意识到一样,顺手把他蒙在脸上的被子拨开,道,“睡吧,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
这回谢观什么都没说,他胸中千言万语都失去了声音,如同被海浪抚平的沙滩,安静而湿润地缓缓沉淀下去。
他弯起嘴角朝霍明钧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星有引力》是一档访谈类脱口秀节目,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老牌综艺,经常会邀请一些热门电视剧的主创团队参加,宣传助势。《精武少年》拿下了当月收视冠军,观众们对几个新面孔的演员热情正高,《星有引力》恰好是个受众广泛、起点中等偏高的合适平台,故而林瑶才在谢观忙得不可开交时,仍坚持在他的时间表里夹缝插针地塞进了这项日程。
谢观提前跟主持人和导演打过招呼,对方也都相当体谅,没有安排他参加需要体力消耗的活动。化妆师正给他上妆时,策划拿着台本过来讲流程,让嘉宾们提前熟悉环节,又补充了几句:“各位老师,咱们这期临时加了个新环节,是帮助某县果农卖西瓜,需要您给自己的明星好友打电话推销一下。老师们趁开场前可以先打好招呼。不过咱们这个活动是助人为乐,不强求,没成功也不要紧,后期有剪辑。”
这种帮卖农副产品是近来综艺节目里常干的事,嘉宾们多少都有些门路,不至于措手不及。谢观救场的剧组《一捧雪》,男二号周源是圈内知名厨子,开了好几家连锁餐厅,谢观吃过他在酒店开的小灶,两人交情还不错。他给周源发了个微信,正好周源没在拍戏,答应得十分痛快。
节目录制过程很顺利,除了前面两个环节拖了一会儿时间,其余都按部就班地进行了下来。最后一个环节是卖西瓜,瓜农抱着四五个西瓜上台,主持人当场切了两个分给嘉宾和现场观众,现场气氛被推向一个小高潮。
接下来就是打电话了。
谢观在喧嚣吵嚷的演播厅里站了三个多小时,全程注意力高度集中,撑到现在已经有点精疲力竭了。他估计自己可能又发烧了,耳边像隔着一层玻璃罩子,无论是主持人还是观众的声音都沉闷失真。不知道节目播出去后脸色会不会难看,他侧过身,借着舞台角度的掩护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一切正常,然后听到主持人叫到了他的名字。
谢观微笑着上前一步,回答主持人的提问,说自己要打给一位开餐厅的朋友。当说出周源的名字时,现场传来一阵欢呼,连主持人也跟着“哇”了一声。
周源这些年在电影圈颇有资历,妥妥的一线大咖,而且从没听说过跟哪个偶像艺人有私交。谢观不过是凭借一两部偶像剧走红,地位跟这些电影咖还差得远,他会认识周源确实足够令人吃惊。
“那好,接下来请谢观打给周老师!”
由于是临时加上的环节,节目组忘了准备手机,便默认使用嘉宾自己的手机。摄像机镜头对准谢观的手机屏幕,然而还没等谢观点击“呼叫联系人”,现场背景大屏上忽然惊悚地出现了霍明钧的名字。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也震动起来。
谢观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前跟他承诺的是五点左右就能录完。现在都快七点了,霍明钧说过要来接他,恐怕是看他迟迟不收工,才打电话来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