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穷(27)
他周围出身相近、年龄又相当的朋友,大都每天三五个小时花费在工作上,三五个小时花费在社交上、剩余的时间则用在娱乐上。而霍誉守每天至少要工作六七个小时以上,同时还要兼顾各种社交。基本没有大段的娱乐时间。
早晨运动之后,他习惯性的回到书房,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必要的工作去完成。
站在原地呆了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霍誉守会许多种运动项目,并且都玩得不错,有的甚至称得上精通。
比如斯诺克,有一位世界排名前十的职业球手是他的私人好友,他常常以打球的名义约这位朋友和其他意向名单上的人进行社交。有这样水平的人作为教练,球技自然提升很快。
但这些都是技能、不是爱好。
他的书房外面是一株参天的乔木。
遮住了太过灿烂的阳光,还能在窗户上留下斑斑树影。
这间书房在小时候是他的几间游戏室之一,因为是长子,霍誉守从小就受到两个家族的宠爱,就算是宋誉莱出生也没有改变这一点。霍启东和宋女士本来计划只要一双儿女承欢膝下就足够了,霍誉非的到来完全是个意外。
因为家里对他太过宝贝,相应管得也很严。霍誉守小时候绝对不是现在不苟言笑的样子。
他常常假装在游戏室玩,把保姆和家庭老师关在门外,然后翻过阳台顺着树干爬下去,借着茂密的树冠避开监控。等到大家发现他不见,往往是几个小时之后他又自己回来的时候。
后来他年龄变大、那间和卧室联通的小书房渐渐不能够满足需求,就将这间游戏室改成了大书房。树干和阳台之间的枝桠也都被锯掉,他也再没有用这种方式溜走过了。
霍誉守在窗户边站了一会,忽然看到有人从楼下的暖房里偷偷摸摸溜出来,手里还抓了把小向日葵。
那是宋女士不久前才移栽进来的,花盘比一般的矮向日葵要大一圈,花瓣有三五层,茎秆不是笔直的、而是在脑袋那里弯了一下,特别可爱。还有一种特殊的干燥香味。
让人心情愉悦。
因为是刚刚培育出的珍惜品种,宋女士很宝贝。宋誉莱央求剪几只插在花瓶里都被驳回了。
暖房面积不大,花草的种类又多,中间还做了一些必要的隔离,小向日葵其实也没有几颗,霍誉非这么一把下去,不知道那里还能剩多少?
霍誉守顿时哭笑不得。
觉得霍誉非不愧是自己的亲弟弟,调皮捣蛋简直一脉相传。
只是他现在长大了,如果宋女士发起脾气生气起来,他还得想办法给誉非开脱……而不是像小时候,因为霍誉非不能说话,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对方头上。
霍誉守觉得宋女士是一定要生气的。
宋女士在他们家地位还是很高的,他都有点发愁了,要不然就说是自己弄的?反正宋女士现在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他已经长大了,而誉非还小。
但尽管心里这么想,他仍旧拉开门下楼,打算先把霍誉非堵住,教训两句,让他知道成年就要有成年的样子。
刚好霍誉非偷偷摸摸溜进来,一看到霍誉守就给吓了一跳。
“大哥?”
霍誉守看着他拿报纸包着的东西,更加头疼了。
现在大清早的,报纸会从哪里来?
一会霍启东起床恐怕是找不到报纸看了。
“你干什么去了?”他刚问了一句,另外一边的楼梯就传来声响。
霍誉非睁圆了眼睛,急匆匆丢下一句“我先上楼啦。”就跑得不见踪影。
果然是霍启东下了楼。
霍誉守主动迎了上去:“爸爸,早上好。一起吃早餐?我很久没有和你聊天了。”
霍启东看着冷冰冰不苟言笑的长子,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受宠若惊是什么意思。
霍誉守跟霍启东吃完早饭,成功干预了对方早起看报的习惯,功成身退。
他这时已经不惦记着教训霍誉非了,反而觉得小孩子调皮点不算什么。
霍誉守在书房看了会书,心血来潮想到小时候自己藏在卧室地板夹层里的“百宝箱”。突然想去找找看还在不在。
然而一推开卧室的房门,他却顿在原地。
窗下的高脚长桌上,摆着一个波浪形的水晶花瓶。
里面插着一束热烈的小向日葵。
与此同时,手上还给自己留了一只的霍誉非,正靠在墙边,一边转动着毛茸茸的茎秆,让沉甸甸的花头借着惯性在空中打转。
一边给顾骋打电话。
神采如同连绵成片的金色花朵、热烈而飞扬。
几分钟之后,转得飞快的向日葵又蔫了下去——电话没打通。
这因为顾骋正在医院接受检查。
直到昨晚,他才下定决心,不再迟疑。
而作出决定之后,他行动又非常果决。
第二天就来到医院。
在一系列项目结束之后,他拿着厚厚一沓单据重新回到诊室。
轻轻敲响了门:“解医生,检查已经做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骋成名之后,有记者采访他问他最喜欢什么。
他的回答是向日葵。
记者:那为什么拒绝之前那个向日葵庄园的合作呢?
顾骋:因为我只喜欢我养的那一株。
第29章 人之常情
顾骋看到手机上未接来电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检查花费了一整天。
顾骋的大拇指在“霍誉非”三个字上面划过去,轻轻吸了口气,语气自然的回了电话。
他解释说自己今天在忙,没有听到铃声。
已经吃过饭了。
现在还在外面。
最近都没有时间。
他听到电话另一边传来有点嘈杂的声音,就简短的说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已经快要入冬了,B市越来越冷。
顾骋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忍不住又翻开病例,想再看一眼诊断结果。
但他马上又合上了,深深吸了一口气,拢了拢外套,把病例卷成一个卷塞进侧边的口袋里。
然后把手也塞了进去。
这个时候街上人还是很多的,医院门口就是地铁站的地下通道。
顾骋本来是打算一出来就坐地铁回学校,竟然一不小心走过了。干脆就继续往下一个站走。这条路又被叫做“康复路”,街道两边汇集了许多家B市著名的医院。
就比如顾骋凌晨四点过来排队挂号的那位解医生,就是B市知名的心脏外科专家。
他其实已经感觉有点饿了,但并不想吃东西。
口袋里已经被暖热的病历本却在提醒他,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
顾骋吃完晚饭回到学校。
宿舍里几个舍友都在,他常常不在宿舍已经成为常态,除了刘赟,和另外两人也只是表面熟悉。刘赟已经躺在了床上,看见他进来打了个招呼,他还以为顾骋是去打工了。其他另外两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其中一个站起来接水,跟他笑了笑,挺客气的说了句:“今天回来挺早?”
顾骋回到自己座位上,看到桌子上有些乱,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还没有还,就放下包开始收拾桌子,把那几本借的书整理在了一起,问其他人:“还有人要还书吗?我去下图书馆。”
黄尹本来打游戏呢,立刻抬头,举起自己的两本砖头书,笑道:“谢谢啦。”
顾骋接过来,又特意问了下刘赟。
刘赟看了眼他怀里书的分量,就摇摇头:“不用,我那两本还没看完呢。”
顾骋点点头,抱着书出了门。
宿舍距离图书馆还有一段距离,臂弯里几本书也很沉,他却好像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脸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办理完借还手续,站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他有点空落落的,不知道要干什么。
顾骋转身走出去,在图书馆外面长长的大台阶上找到一个角落坐下。
呼啦啦的冷风一阵又一阵灌进衣服里,他就被冷到了似的抱住膝盖,把头埋了下去。
医生要他以后定期来做心电图、心脏彩超,有条件的话尽快做手术。
医生也建议他不要做剧烈运动、不要熬夜、不要干重活、不要过量饮酒。
但是医生同样暗示他,即使这些都做到了,也很可能活不过三十岁。如果手术成功,这个年限将有可能向后推一推、极为有限的推一推。
顾骋看不太懂那些医学术语,但是这句暗示却听得很明白。
他觉得很累。
从小到大,他都在很努力的生活。
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就算是用尽力气,也未必能够和那些普通的孩子一样。
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坦然接受这个现实。
现在突然发现——他不能。
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优秀、那么坚强。
他以为自己拥有了好多。
但其实一无所有。
顾骋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飕飕的空气穿过膝盖的缝隙灌满了整个胸膛,呛得他咳嗽了几声。
这里风太大了,几乎没有人停留。
天色黑漆漆的,大台阶上没有灯,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他知道他现在应该回宿舍、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早上起来之后再考虑其他事。
毕竟不是大难临头,太阳还会照常升起。
但他坐在这里却一动也不想动。
他身上没有力气。
在真正决定做检查之前,顾骋就预料了几种最坏的结果。
甚至夸张的想过,自己身患绝症。但他这么想的时候,真的只是随便想想,他知道那不是真的,所以并没有以此为基础,做过最坏的打算。
他检查结果出来之前,和医生沟通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现在却后知后觉,不知所措。
谁能去要求命运对每个人一视同仁呢?
谁都不能。
这是顾骋从小时候起就学会的一个道理。
但他以为、即使如此,只要你肯努力、你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这些。
就比如,没有父母的事实没法改变,却依旧可以通过努力事业有成、生活美满。
他现在才知道,世事难料,千金难买运气好。
应小芳的运气就不怎么样。
甚至比大多数人还要更差一些。
那个和应小芳打闹、导致她受重伤的女同学在上一周已经转学,全家人也都搬离了B市。
这时国家正在大力建设一些沿海城市成为国际化的大都市,对于人才引进给予了许多优厚政策。那位女孩的父母都是高级技术人才,就通过这种方式带着女儿离开了B市。在离开之前,他们特意联络到宋誉莱,交给她一笔钱,请她转交给应小芳父母。
宋誉莱冷淡的拒绝了。
表示他们家会负责应小芳家里的一切后续治疗,如果对方是对应小芳的父母感到歉意,就应该亲手将钱交到他们手上。
女同学的父母有些尴尬、更多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宋誉莱。
宋誉莱从来没有跟周围人提起过自己的家世,因此同学们都以为她们家只是比较有钱而已。而就算是再有钱的家庭,也不可能这样大方的负担起这种“事不关己”的责任。
这也是人之常情。
宋誉莱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她也知道,如果不是这样的家族背景,父母也绝对无法拿出这么笔钱,就算能够拿得出,也绝对不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尽力。
但也是真的站在重症病房的玻璃外,看到应小芳父母脸上苍老而麻木的表情的时候,她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么幸运。
这世界上有幸运儿、就有倒霉蛋。
更多的人处于这两者之间,他们永远也没有逆天的好运气,同时也一次次说服自己,这只是一时的不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