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客气地与医生道谢,“好的,谢谢您尽力了。”
他没有说任何蛮不讲理的话,也没有流露出伤心欲绝,他只是有些恍然,目光在那张床上停留了一瞬,却又很快移开。
医生倒有点惊讶,打量了几秒这个过于冷静的年轻人。
但家属这样的表现,也让医生松了口气,他也没去关心为什么这个儿子如此镇定,只对林炽点点头,“请你节哀。”
林炽也是直到这时候才发现他的手机一直在通话。
李庭言在电话那头轻轻叫了他的名字,“林炽。”
林炽的眼睛眨了眨。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啊……刚刚忘记挂电话了,不好意思。”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刚才也听到了我这边的情况,我就不跟你多解释了。我得去处理一下后续的事情。”
“林炽……”
李庭言又喊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林炽的声音在冷静中又有一丝僵硬和慌张,只是掩藏得很好。
但不等他问话,嘟得一声,林炽那边就挂了电话。
后续的事情,其实没有太多让林炽操心的地方。
在医院里,生死都太平常了,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么一个平凡的,甚至是难堪的生命的消逝。
林炽有条不紊地去办理了最后的手续。
而他的邻居在半个多小时后也赶来了,这是个曾经在高中照顾他的阿姨,也是这么多年唯一跟他保持联系的人。
阿姨一看见他就哭了起来,“造孽啊……”
她轻轻拍打了林炽几下,也不知道是在说谁造孽。
但是有她赶来,确实帮了林炽很多的忙。
办白事其实很简单,尤其像林炽这样不准备大办的,可以直接联系专业处理白事的人,会把林兆丰直接送去殡仪馆,等到明天开了送别会,就会直接火化。
林炽看着窗外的天色,心里想,其实谁会来祭奠这样一个人。
林兆丰的父母当然早就不在了,兄弟姐妹也早就跟他闹翻,并且逐渐搬离了这个县城。
唯一剩下的亲人,只有他这个形同陌路的儿子。
还有几个相处了几十年的老邻居,还记得他曾经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所以愿意来怜悯他最后一眼。
但他还是掏了钱,帮林兆丰买了一块价值不菲的墓地。
他跟邻居阿姨说,“我不是可怜他,只是我奶奶走以前,求我等他老了不要完全不管他,给他一个安身之处。”
他奶奶,也就是林兆丰的母亲去世得更早。
在他高一就离开了,但这个老人曾经对他很好。
更何况……
林炽垂下眼,低声补充了一句,“他也养过我几年。”
邻居阿姨知道林炽家里那些几十年前的旧事,对于林炽的说法,也不意外。
她摸摸林炽的头发,叹了口气,“你是个好伢子。”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林炽背上包,回到了自己家那个老宅。
老宅里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只是好像更破败了一点,其实他给林兆丰的钱也不算少,完全够他在这个县城过上吃喝不愁的生活,可是家里的窗户还有一角是破的。
林炽看见那个洞口,也是无言。
这个洞口就好像这个房子里几十年生活的缩影,总是这样破破烂烂的,表面撑着架子,内里一塌糊涂。
他进了室内,打开了灯。
昌玉县这种地方的夜晚,本就远比大城市里要安静。
他家的老宅里虽然亮着灯,但四周都安静无声,只有寒风拂过枝叶的声音,总是怪吓人的。
林炽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上次躺在这里,好像都是两年前了。
那是他最后一次回来看林兆丰。
此后,他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形同陌路了。
他还记得林兆丰在他小时候怎样拿着棍子揍他。
记得他曾经在下着大雨的夜晚负气出走。
记得他抬手轻轻抚摸过母亲潮湿红肿的脸。
很多很多事情。
让他如鲠在喉,终日无法释怀。
可现在,居然就这样人死如灯灭了,往事一切如烟。
林炽呼出一口气,彻底没了睡意,干脆披着衣服起来,到院子里抽烟。
冬日的夜晚,总是有些凄冷的,何况这院子简直是萧索破败,时不时还能听见野猫从墙上溜过的声音,但他披着厚厚的大衣和毯子,倒也不觉得怎样。
可是他抽了半支烟,却敏锐地听见院门前传来了一点动静。
林炽皱起了眉,慢慢从躺椅上直起了身。
总不能这时候有小偷吧?
草。
他这个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有的话也早就给林兆丰败干净了,谁能这么想不开过来光顾啊。
但是他清晰地听见了有人在门口走动的声音,甚至有衣料擦过门板的声音。
林炽收敛起了心神,在院子里扫了一圈,顺手拿过了墙脚的扫帚,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
他这个院子的门是木门,用木板拼起来的,因为年久失修,风吹雨打,木板之间的缝隙早就越来越大。
林炽缓缓靠过去,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偷偷往门外看去。
他心里想着,但凡真是什么毛贼,他今天又心气不顺,一定立刻报警让这人吃一口牢饭,感受一下什么叫国有国法。
顺便告诉对方,当贼都当得这么蠢是没有前途的,因为他家真没有什么好偷的。
可是当他透过木板上的缝隙看去,借着昏暗的灯光,他却又发出了低低一声,“靠。”
门外那个深夜来客。
有一副挺拔玉立的好身材,穿着黑色羊绒的大衣,松松垮垮地散开,露出里面灰色的高领衫。
在一片昏暗里,他的手机屏幕亮着,隐隐约约地照出修长白皙的手和一张俊朗如玉的脸。
这门外的人,分明就是李庭言。
在这凄风飘摇的夜晚。
莫名其妙的,从千里之外的城市,出现在了这里。
作者有话说
两更完成~
是谁在千里追妻啊,噢是我们李庭言
第25章 “顺路”
“你怎么过来了?”
林炽一下子打开了门,顺手打开了院内的门灯。
悬挂在屋檐上的灯泡一下子亮了起来,灯光昏暗,破旧的灯罩也摇摇晃晃,却把李庭言照得分外清楚。
李庭言也很吃惊。
他站在门外,本来正在犹豫是否要给林炽打电话。
依照他对林炽的了解,现在才十一点,远不到林炽入睡的时候,但今天毕竟情况特殊,也说不好林炽已经困了。
现在乍然与林炽面对面,对上林炽的双眼,他身体都僵硬了一秒。
“我……”
李庭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组织好一个理由。
他完全是临时起意过来的,在跟林炽通话的时候,他正坐在返程的车上,当听见林炽这边的状况,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位置,只犹豫了几秒就让司机调转车头。
对着林炽茫然的脸,他抿了抿唇,低声解释,“我正好出差路过庆市,想到你家就在这里,所以顺路过来了一趟。”
林炽的眉毛都要飞头发里去了。
他看了看外头高悬的月亮,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深夜十一点,顺路?”林炽嘴角抽动了一下,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他忍不住提醒李庭言,“你路过庆市我理解,但我家这地方离庆市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实在称不上顺路吧。”
这路况崎岖蜿蜒,不熟悉的司机还很容易就开错了。
说到这儿,他更疑惑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他确实跟李庭言聊起过自己的老家,能找到这里也不稀奇。
可是他这个老宅在县城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标识,门牌上也没写名字,李庭言第一次来居然就能找到,简直是奇迹。
“我在路口问了人,”李庭言说,“我听你说过大概的方向,遇到一个佳佳小卖部还开着,打听的时候老板恰好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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