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省(92)

　　“我回来了。”说着，梁承礼换了鞋，兀自往卧室的方向走。

　　他能感觉到二人关注自己的目光，可他不愿扭头去看他们的表情。

　　“梁承礼——”在他走进卧室前，廖惠汝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们，说：“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你们想离婚就离吧，等有个结论了再通知我。”话音刚落，他就看见梁晋皱起眉头。

　　对于廖惠汝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堪，梁承礼没有回应。他装作没有看见，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这房子虽是新房子，隔音效果却不算特别理想。

　　梁承礼关门后过了一阵子，门外又传来他们争吵的声音。只是可能隔着一道门的缘故，听起来没有那么激烈，但是两人的情绪都在克制和爆发之间反复，如同信号不好的电波。

　　渐渐地，他们好像失控了，开始数落对方这些年来的不好，发泄自己长期以来的容忍。

　　梁承礼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竟不大陌生，若不是他们说的内容中有不少是梁承礼第一次听说，他真以为以前他们也为一模一样的事情争吵过。

　　原来，这些年，廖惠汝经历过投资失败。她做投资时没有和梁晋商量，两人的积蓄亏了不少，梁晋是后来才得知的。现在他们住的这套单位指标房按要求得全款付清，他们险些拿不出这个钱来。廖惠汝直到现在还在做风险投资。梁晋不断指责她掉进了钱眼子里。

　　原来，梁晋和他的外遇对象竟是旧情复燃。当年他们三个在学校里就认识，梁晋和那个女人曾交往过。廖惠汝从大学时就喜欢梁晋，表白过，也被拒绝过。毕业时，廖惠汝听说那个女人的家里不同意她和梁晋在一起，两人分手，她就从榕湖来到了此地。

　　廖惠汝咒骂着这些年来梁晋对儿子的疏忽管教，等到他们要争夺儿子的时候，才装模作样地表示关心。

　　“你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生吗？”她抱怨道，“你一天到晚不着家，你知道什么？但凡你有好好告诉他，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事情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现在你想怎么样？让他和你，还有那个女人生活在一起，让他认为出轨是追求真爱的表现，是吗？！”

　　听着这些话，梁承礼真不知道廖惠汝真是这么想的，还是在这个节骨眼里非要和梁晋分出伯仲才口不择言。

　　他心烦意乱，拿出手机给赵劲桐发微信，告诉后者自己的父母正在吵架，这个暑假应该会把婚离了。

　　消息还没有发送出去，他就听见梁晋说：“是谁一天到晚说我不思进取，让我多出去走动，和领导走近点？事情变成什么样了？梁承礼不是活得好好的？怎么，你认为他竞赛拿奖你功不可没，就把你觉得不对的全归咎到我头上来了？廖惠汝，我劝你不要又当又立、过河拆桥！”

　　“我就是功不可没，你做什么了？你说！你为这个家做什么了？！”她大喊。

　　梁晋同样不甘示弱，喊道：“我做了什么？起码我没有做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投资，把买房的钱都亏没了，还哭兮兮地求我不要和儿子说！”

　　梁承礼被他们的声音吵得脑门疼，消息还没有发出去，就见到赵劲桐发来一个惊恐的表情。

　　紧接着，赵劲桐问：你爸妈咋了？吵得那么凶？

　　赵劲桐和他们住在同一栋楼，可并非楼上楼下的邻居。连他都能听见梁晋他们的争吵，可见声音已经传到了很远的地方。邻居们具体听见了些什么呢？是不是那些本不应该被外人听见的“家丑”，他们曾经一起约定要藏在家里的秘密，全被他们听见了？

　　想到这里，梁承礼难过极了。

　　要知道，不管是梁晋还是廖惠汝，在镜清的教职工队伍里都算是中层以上的干部。他们在镜清工作了那么多年，身为领导，平日里少不得要给其他年轻职工做表率作用，所以他们平时在学生和其他教职工的面前，表现总是体面的。

　　但到了现在，对对方积蓄已久的愤怒达到了顶点，他们撕破了脸面，居然完全不在乎争吵会造成的后果。可见这场失败的婚姻对他们来说伤害有多大。

　　听他们细数着对方的不是，梁承礼隐隐觉得属于他们的这座象牙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起歪了，一些砖块没有放在正确的位置，塔愈发倾斜，最后轰隆倒地，一地残骸。

　　如果他们还住在旧校区，如果现在还没有放暑假，搞不好连学生也会听见他们吵架。

　　他们的歇斯底里不知何时才会休止，梁承礼想起自己曾经在学图中心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那对夫妻离婚前大吵大闹，表情同样狰狞得面目全非。但他们在时过境迁后，可以平静地交流。梁承礼眼前想象不出自己的父母会有那么一天。

　　如果他们能尽快以某人摔门离去结束这场战争就好了。梁承礼这么巴望着，终究抵不过心底的疲惫。

　　他找出一个行李箱，从衣柜里找出衣服往里面放，开始收拾行李。

　　背景音还是一门之隔的争吵。他想起自己没有回复赵劲桐的微信。

　　突然，手机又收到微信。

　　梁承礼收拾了一会儿才拿起手机看，见到是叶锦程发来的，不免后悔没早点看。但是，内容却让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合适。

　　叶锦程问，之前说暑假要一起去没人的海岛玩，现在打算什么时候去。他在网上找到了可以登岛的私人小岛，和岛主联系以后，交个登岛费就可以去了，岛上有民宿，吃住没问题，还有一只猫和一只狗。

　　他发了一个链接，光看标题应该是介绍那座小岛。

　　梁承礼没有心情点进去。

　　他知道，叶锦程是觉得他这段时间心情会很差，想陪他去外面散散心。可惜，他连去散心的心情都没有。

　　梁承礼回复说：对不起，这个暑假先不去了。下次再说吧。

 

第104章 导火索-9

　　梁承礼光顾着埋头收拾行李，努力想让自己更专注一些，这样好忽略门外的争吵。

　　这个做法看起来挺有效，等他把行李收拾好以后，回过神，发现外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了。

　　包括他们如何短暂地结束这场战争的，梁承礼居然没有留意到。

　　这样也好。梁承礼知道，这只是片刻的宁静，只要有机会，他们还会继续争论不休，直到离婚为止。亦或者，直到离婚，也不会停止。

　　到了这个地步，梁承礼已经不想做一个判官，听着他们双方的辩词，给他们下定论——谁为这个家付出了更多，谁对谁亏欠。那是他们的事。再者，他想，自己才是那个被亏欠的人。

　　事到如今，他只想听见一个结果，就够了。

　　梁承礼不确定之后他们会选择哪里作为他们的“战场”，为今之计还是远离他们为妙。不过，他已经离家出走过一次了，这一次他不打算再这么做。一来，让他们操心和担心无助于快点出现结果，二来，“离家出走”是负气的举动，他现在不生气了，只剩下失望而已。

　　幸好他们家在旧校区还有房子，趁着现在学生放暑假，他能回去住。他决定就住叶锦程那个房间，廖惠汝他们知道他住在那里，不会太担心，可以专注于他们的“争斗”。他还有一些零用钱，如果在开学前用完了，他打算管廖惠汝或者梁晋要，他们会给的。

　　想到这个计划以后，梁承礼的心情平静很多。

　　他打开门，提着行李箱走出房间。

　　没有想到，客厅里居然还有声音。梁承礼没走两步，就听见廖惠汝在说话，但听不见和她对话的声音。

　　继续往外走，梁承礼见到她正在阳台不知给谁打电话。

　　“一定得等到把他的名字从房本上剔出去，我才签字。他要是想拖着就拖着呗，我看谁着急，如果闹到要打官司了，他也不占理，对吧？我怕他做什么？”廖惠汝拨起额发，在阳台踱步，似是认真听对方说些什么，但发现梁承礼，瞬间愣住了。

　　梁承礼原本就不打算不告而别，现在能当面告诉他们其中的一个人也挺好。他站着不动，没过一会儿，廖惠汝匆匆和电话里的人道别，回到客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