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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星引力(61)

作者:文盲土拨鼠 时间:2024-05-23 07:30:26 标签:破镜重圆 年下 强强 暗恋 竹马竹马

  马路上零星几辆车在孤单地走,冷冽的风将新积的薄雪掀起一角,群星如浮在海面之上的萤火,我又有了要溺亡的感觉。我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小时候一旦碰到不高兴的事情,我不是去找哥哥就是去找妈妈,前者主要负责为我提供解决方案,后者提供安慰。现在我早就过了遇事要向家里打电话的年纪,今夜却怎么都无法克制,我想听一听她的声音。

  凌晨三点多,电话接通了,妈妈被我吵醒,声音都没苏醒。

  “儿子?怎么这么晚还没睡觉?”

  我刚想要说话,一听见她的声音就哽咽。我没法告诉她池易暄生病了,感染化脓烧到四十多度,现在正在急救室内手术。我好窝囊,用力咬紧了后槽牙,可还是很快就被她发现端倪。

  “你在哭吗?白意?”

  我狠吸鼻子,说没有,她追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声调变得紧张起来。

  我小声地吸气,张口咬在紧握的拳头上。妈妈,我不知道没有哥哥,我要怎样才可以活下去。

  抠破了手心,才强忍住没有告诉她。妈妈帮不了我们,我不想让她失眠。

  “是工作上的事情吗?”她小心地问。

  我说嗯,工作不顺心。

  电话那头的她沉默了一会儿,“妈妈会支持你做的所有决定,但是如果你在那儿过得很不高兴,就回家吧。”

  我挤出一声“好”,将脸埋进了手掌心。

  “你别学你哥,认为非得去大城市打工才算得上是成功。”她还像平时一样和我说着笑话,“哥哥喜欢摸爬滚打,我不想看到你也去受苦,我只盼望你高兴、快乐就足够了。脏活、累活就让爸爸和哥哥去操心,咱们娘俩就在家里头坐享其成!好不好?”说完自己都被逗笑了。

  条条泪痕结冰了挂在我脸上,我失神地望着被黑夜笼罩的寂静城市,在她的回忆里摸索着池易暄的影子,深吸好几口气,才能够稍显镇定地告诉她:

  “谢谢妈妈,听到你的声音我感觉好多了。”

  太阳升起来了,急诊室里的人影开始复制粘贴,等候区的塑料绿椅渐次向走廊尽头延伸。我坐在墙角,有人从我面前走过,分不清是病人还是医生,他们的嘴唇张张合合,我却听不见说话声。我与现实世界之间的距离拉长成一根望不到尽头的银丝,人们的五官被更为鲜艳的颜色涂满:眼睛是绿色、嘴唇是黑色、脸是大红色。他们好像动画片里的人物。

  直到池易暄的手术床被护士从恢复室里推出来,我才猛然回神。医生在和我说话,失真的五官轮廓逐渐变得清晰。

  “手术很顺利。”她告诉我,“怎么拖到晕倒了才来,他症状有几天了?”

  我咽了下口水,第一声像个哑炮,清了清嗓子才回答她:“得有三天多了。”

  “第一天就该来的,再拖下去可就晚了!行了,你去给他办理住院手续吧,起码住院观察两周。”

  原谅我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我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上的池易暄。他醒了!真的醒了!杏仁般的黑眼珠失神地转,好像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哪儿,落到我脸上时却定住了,不再无措地晃。他安静地望着我。

  我与手术室护士一起将他推进病房,送走护士后,我为他将床位的隔帘拉上,只圈住我们两人。

  他几次看向我,眼皮沉重,半阖不阖。我凑上前仔细瞧他,手指搭在床沿边紧张地敲,“哥,你感觉怎么样?”

  他干燥皲裂的嘴唇颤了颤,我弯下腰,将耳朵贴到他唇前,却听到他调皮地延长沙哑的语调:

  “白小意……你不穿衣服……害不害臊?”

  我愣了下,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的意识水平还未完全恢复。

  昨夜我把自己的毛衣套到了他身上,现在赤裸上半身,就披了件羽绒服,脚上更是没有穿鞋,两只脚背脏得发黑。

  他的眼珠缓慢地转,刚从麻醉中苏醒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着寒战,“额头怎么破了?”

  我为他将被子掖到肩膀,又将羽绒服脱下后盖在他身上,“摔的,雪地里滑了一脚。”

  他“咯咯”笑了两声,音节粘在一块,“傻子。”

  我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我说对,我是大傻子。

  “你是大傻子。”他跟着我重复,目光在空中飘来荡去,过了一会儿又投向我,“我饿了。”

  “你才刚做完手术,现在不能吃东西。”

  “想吃麻辣烫。”

  “你的肠胃都罢工了,吃不了。”

  “再加点芝麻酱。”

  “……”

  我忍不住去摸他的额头,人还烧着,神志也不清醒,但好歹醒过来了,脱离了生命危险。护士嘱咐我说现在不能让他睡着,让我多跟他说说话。方才我问她我哥什么时候能完全苏醒,她回答我快了。

  我在瓷砖地上坐下,趴在他手边,抬起头望向他。他好虚弱,脸色苍白,衬得一双眼珠又黑又圆,现在又缺了一点神采,像只木偶娃娃。

  “哥,你真的要吓死我了。”

  他的注意力原本还在半空中游移,听到我的声音后,将头微微偏向我,困惑地看着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问他。

  “白小意。”

  “白意。”我矫正他。

  “白小意。”他又说。

  我叹了口气,去摸他冰凉的手指,“你知道我不是白小意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叫我?”

  他又不说话了,眼神透露出不解。

  我忍不住去逗他,怕被隔壁病床听见,于是压低声音,“你是想要我亲你,才故意那么叫我吗?”

  他瞪大眼:“别亲我。”

  我听了哈哈笑,不喜欢被我亲这件事他倒是记得很清楚,可能是肌肉记忆。

  “白意,心胸坦荡。”他背课文似的,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差点以为他在夸我,后来才意识到他可能在意识尚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被儿时的记忆绊到了脚。

  这个名字的含义我只告诉过他一次。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趴在下铺写作业,我在小学作业本封面的姓名栏写下“白意”两个字,转头问他:“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

  “暄是太阳、温暖的意思。”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从最后一个字开始讲,“易呢?易是什么意思?”

  “易是我妈妈的名。”

  每次提起他的亲生母亲,池易暄的眼神都略显落寞,我咬着笔盖思索片刻,用自己的肩膀撞一下他的,“你就假装你那个‘易’是我这个‘意’好了!”

  他又问我:“你的名字有什么来历?”

  我告诉他,我妈当时抱着字典翻了三个晚上才敲定我这个名字,说有“心胸坦荡”之意。

  他评价道:“好名字!”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妈妈不该给我起这个名。我斤斤计较,患得患失,我在面对他时一点都无法坦荡起来。

  墙上钟表滴滴答答,周围的病友脚步声踢踏,我枕在他打吊针的左手边,将搓热的手掌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我想要时间停在此刻,又不想他受病痛折磨,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话,可是护士让我多和我哥说说话。

  那就说说话吧,说一点只有我们俩知道的事情,秘密是我们的默契与延伸。我轻搓着他的手掌,最后借着一丁点绿豆大的勇气、利用他不够清醒的时机,问他:

  “哥,你爱我吗?”

  别人计较爱有一分还是九十九分,我计较爱是零还是一分。

  池易暄的眼睛会说话,原本在困倦地眨,听到这句话却变得明亮,好像有什么事使他好奇,好像他也想知道更多。

  眨动的速率逐渐变快,每一次掀动,瞳孔都像是上了一层清透的油面,变得清晰,变得宁静。

  他稍稍转动手腕,捏了下我的手指,嗓音暗哑,说话之前胸膛高高隆起、再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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