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追影(165)

　　“是朋友，”乔卿严肃道，“但也是债主。”

　　费靖：“…………”

　　他艰涩道：“跟债主，还能这么硬气地讲话吗？”

　　“怎么不能了？”乔卿纠正他的认知，“你这个想法就不对了，思维要打开。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现在华影就是我们的债主，毕竟是他们给我们投资，你觉得作为欠债的，我们应该怎么做？”

　　费靖：“呃，努力做好电影，赚钱还债？”

　　“错！”乔卿掷地有声道，“是努力做好电影赚钱，但是不还债！甚至还要继续借钱，欠更多债！”

　　费靖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吗？”他睁大眼睛，发出了求知的询问，“可要是不还钱的话，债主怎么可能愿意再给我们借钱呢？”

　　不知不觉，他也被乔卿的这一套“投资人就是债主”论给带歪了。

　　乔卿循循善诱：“所以说，思维要打开。你知道在银行的眼中，什么样的客户，才是会批大额贷款的优质客户吗？”

　　费靖猜测：“信用良好的？”

　　“这种只能算及格，信用不良好的，就连进银行借钱的资格都没有，”乔卿摇摇头，“真正让银行每隔节假日发消息嘘寒问暖送礼品，行长都巴不得送上门去给人当干儿子的，永远是那些愿意不断向银行借钱的、并且本身还很有钱的人。”

　　“很矛盾，是吗？”他笑了笑，拍拍费靖的肩膀，“电影投资也是同样道理，投资你的人，既要你有能赚钱的能力，又巴不得你继续欠他们的钱，还要欠得越多越好。”

　　“如果不明白的话，就继续悟吧。欢迎来到肮脏的电影资本世界。”

　　乔卿脚步轻快地走了。

　　费靖呆呆站在原地，愣怔片刻，突然反应过来——

　　就算偶像刚才说的全是真话，那个，好像，也都不是他欠钱不还的理由吧？

　　*

　　《鬼怪公司》宣传短片上线不久，全网都在热议着这部电影的人设剧情，以及未来上映后的效果，猜测着它最终的票房会达到什么样的水平。

　　哪怕华影后续没有再对其进行更多宣传，也可以说是未播先火了一把。

　　但哪怕是最乐观的人，也不觉得这部电影能达到《解梦师》的水准，甚至很多人都觉得，它能过五亿就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要是过十亿，那乔卿和另一位导演简直就是上辈子积了德，祖坟冒青烟了！

　　但就在某日上午，一位有心人突然发现，华影一连抢注了两百多个关于《鬼怪公司》的相关版权，包括但不限于主角和配角名字、游戏、衍生品，以及各种其他正常人能想到的所有内容。

　　这则消息引发了不少网友的热烈讨论。

　　大家都觉得，这是华影准备开始老一套病毒式营销的信号，感叹乔导最终还是屈服于资本的糖衣炮弹，开始走付光远的老路子了。

　　可是他们等啊等，等到夏去秋来，等到寒风吹落枝头最后一片秋叶，却连一张电影海报的影子都没看见！

　　某些人脑子里就忍不住冒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问题：

　　……乔导这波，又是在憋什么大招呢？

　　封缙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

　　他对动画电影这个领域完全不了解，虽然乔卿每天晚上视频时，都会跟他解释科普，比如说原画是什么，阴影和层次色是怎么安排的，全息动画软件的开发难点，从二维画面变成三维再到全息的布局是如何实现的……等等等等。

　　乔卿总是强打着精神，在宿舍里用一副很轻松的口吻跟他说起这些，还夹杂着制作组在克服这些困难时不小心闹出的笑话，让封缙云觉得，这一切都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但他明白，这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因为没有亲自参与到制作过程之中，他根本没法从这些只言片语中体会到背后问题的复杂程度。

　　封缙云只知道，为了创作好这部作品，同样是半个外行人的乔卿，几乎付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努力，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跟上了一位在动画行业中沉浸多年的导演水平，还能为制作组提出一些有见地且不悬浮的要求、做好一个导演该负责的工作。

　　还有一次，乔卿和封缙云半夜聊着聊着，聊到一半，他竟然直接靠在床头睡着了，还是封缙云怕他感冒，才打电话过来让他盖好被子熄灯再睡的。

　　“早知道做动画电影这么辛苦，”封缙云自责道，“我就给你找些别的正常剧本来了，就算不如《解梦师》，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的。”

　　“只要是做电影，不管做什么，哪有不辛苦的？”乔卿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地说道，“哥，太晚了，你也早点睡吧。”

　　封缙云隐约听到对面传来关开关的声音。

　　“嗯，你睡吧，”他放轻声音说道，“但是电话别挂，就放在枕头边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乔卿钻进被窝里了。

　　“哥，”乔卿说，“咱们多久没见了？”

　　虽然看不到画面，但封缙云的脑海里都已经勾勒出了一副青年蜷缩在被窝里，带着七分困意三分寂寞和委屈的模样冲他撒娇的模样了。

　　“自上次在影视城分别之后，”他的声音渐渐低哑起来，“已经过了足足一百零三天了。怎么了？”

　　乔卿梦游般地叹息了一声：“好长啊。”

　　“是很长。”封缙云说，“这边的福利院都快建好了，等我杀青了之后，替你去看看第一批孩子吧。”

　　乔卿硬要给他的五千万违约金，封缙云没收，而是全部用于在拍戏当地投资建设了一家福利院。

　　当时他还和乔卿开玩笑，说正好等福利院建好后，里面的孩子可以一起看《鬼怪公司》这部电影，没想到两边的进度都远超他们的预料，一个建得太快，另一个则艰难得犹如攀山越岭，寸步难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乔卿和费靖誓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最丰厚的回报，当然也意味着最痛苦的开拓过程。

　　“……好，”乔卿的回答逐渐变得微弱，“我不挂电话，哥你也早点……睡Zzzzzz……”

　　安静电话那边青年听着均匀的呼吸声，封缙云躺在宾馆的床上，一颗心慢慢落到了实处。

　　他偏头望向窗外的风雪，今年的冬天来得很早，第一场雪来势汹汹，呼啸的寒风夹杂着雪片扑打在玻璃上，落下一簇簇模糊的霜白印记。

　　等到雪化的时候，封缙云想。

　　大概就能回津城再见了吧。

　　但就在年关将近的时日，一则新闻突然点燃了整个互联网——

　　几家老牌动漫工作室，突然集体宣布，要开始进行重组/合并，并重新启动好几部经典作品的新一季制作企划了！

　　一群老二次元们：卧槽？？

　　一觉醒来，居然不是什么新番续作因为经费原因被砍、经典老番被无名小厂重制炒烂馊冷饭、产粮太太删掉全部作品宣布退圈、逆cp拆家又开始在自家地盘贴脸开大、各种撕逼卷尾款跑路等等的稀巴烂糟心事儿，而是一夜之间，全网倒退回十年前的真·动漫黄金时代了？

　　白月光居然还能有续集！爷的青春真的回来了哈哈哈哈哈！！！

　　感动到痛哭流涕的同时，他们也在四下里打听，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这些曾经辉煌过、如今却大多半死不活的工作室们，不再摆烂等着原地解散了？

　　打听了一圈，终于有一位知情人士站出来透露了：“因为市面上最近开发出了一款非常、特别、巨牛逼的软件，可以在2D基础上模拟制作全息动画，关键是，需要的人力成本还特别低！就相当于是从马拉车一下子跳到蒸汽机那样的技术进步，整个行业都要开始大洗牌了！”

　　动画产业逐渐萎缩的最大原因，归根结底就只有三个字：

　　不赚钱。

　　或者说，是赚的不够多。所以大多数工作室宁可去接游戏的单子，也不想耗时耗精力去制作还需要考虑剧情人设和各种复杂问题的动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