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那位病人所说,喻晗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朝幸业比谁都清楚,有些病人谁都无法拯救。
可此刻或许是久违的医者仁心归来,他想着,我或许还来得及救他口中很好的那个人。
于是他写下自己的私人号码,起身追到楼梯口递出去: “如果今天没心情聊也没关系,你可以挑选一个舒服的时间,喜欢的场景,我随时等候。”
喻晗没有应允,但收下了这张写着号码的纸条。
朝幸业在心里松了口气,带着并不轻缓的步伐走回诊室。
他将喻晗没动的咖啡倒进水池,旁边有面复古的镜子,里面反射着他斑白的两鬓。
他才四十七岁。
有很多病人或病人的家属都觉得,他是因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接受负能量,头发才白得这样快。
但其实不是。
他从来没说过,其实自己的头发白在成为心理医生之前。
手机响一声,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会准时收到我的吗?
朝幸业回复:当然。
-
邮局的一楼也很安静,虽然人不算少,但大家都很有素质,只能听见一些细微的窃窃私语,偶尔想到开心的事,也只是隔着空气相视一笑。
喻晗漫无目的地走到门口,却不知前路在哪。
他应该先回到车上,可外面下着雨。
屋檐坠落的雨花打湿了他的鞋尖,他看了会儿又想,回到车上之后又该去哪呢?
回那栋空荡荡的房子吗?
于是他调转脚步,回到时光邮局内逛了逛。
他拿了张复古牛皮纸色的信封,是最普通的款式,但挑选信纸的时候却犯了难,他不想买太多,只想选出最合适的一张。
最终他还是和贺平秋一样,选了一张厚重的白纸,摸起来有种沙沙的质感。
“你好,你们这边提供笔吗?”
“提供的。”
喻晗跟着店员来到吧台,看见对方的衣服铭牌上写着小维。
小维将笔筒端出来,里面有普通的圆珠笔,也有冰冷的钢笔以及花里胡哨的拟物笔。
喻晗接过,好似无意地问: “你在这边工作多久了?”
小维一愣: “两年了。”
这位客人点了下头没再说话,好像专心挑起了笔,就在小维准备离开时,又听见客人问: “你对一个经常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有印象吗?他有段时间常来。”
理论上,小维不该记得的。
毕竟他们店算是一个小众的打卡地,每天都有很多其他城市的游客慕名而来,客流量十分庞大,不可能还记得五个月前的一位过客。
但偏偏她真记得。
面前这位客人一描述,就立刻和她记忆里的某些画面对上了号。
小维迟疑地问: “他是不是戴着假肢?”
喻晗说: “是的。”
小维啊了声,想说这几个月里,朝医生都会准时准点让她把那位客人的信与礼盒交给合作的邮递员。
但不知道面前这位和那人是什么关系,还是不要随便吐露别人的隐私为好。
“呃……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喻晗想了想: “能告诉我,他之前一般坐在哪个位置吗?”
“他一般都找朝医生。”小维指着一个靠窗的角落, “只偶尔需要在信封上写地址的时候会在那里坐一坐。”
“好的,谢谢。”
“您需要饮品吗?”
“他偶尔在这坐一坐的时候,会点饮品吗?”
小维秒答: “不会。”
她之所以对这点印象深刻,还因为那个男人很没礼貌。她第一次问需要什么的时候,那人一句话不说,哪怕回一句不需要也好。
但后来发现那人是朝医生的病人,她忽而就能理解了,也许是病到已经没有讲话的生机了。
而她“不会”的话音刚落,面前这位顾客也拒绝了购买饮品,不过相对礼貌。
“谢谢,那我也不用了。”
小维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不明白五个月前一位顾客不购买饮品的态度为什么会影响到五个月后的另一位顾客。
五个月后的这位顾客在靠窗的角落坐下,拿起笔出神了很久才动笔。
她突然发现,这位客人穿的黑色风衣和她记忆里的那件有点相像。
从午后写到傍晚,客人的信纸都没有翻页。
直到太阳落山,阴影吞噬了映在客人身上的最后一点夕阳余辉,对方才折起写完的信装入信封。
看着来还笔的客人,小维像往常一样询问: “需要自制火漆印章吗?”
“火漆?”
小维给不理解的男人展示了下各种各样的漂亮印章,对方摇摇头说不用了。
“好吧。”小维表示理解, “很多客人也不要印章,因为盖了印章后就没办法通过平邮的形式寄出去了,会缺少一点仪式感。”
客人点了点头。
小维问: “那您需要什么时候寄出这封信呢?我帮您登记。”
客人说: “我可以带走吗?”
“当然可以。”小维说, “不过大多数人会选择一个特殊的时间寄给未来的人,也更有意义。”
“可我想寄的人在过去。”客人甚至说了个冷笑话, “谁让你们只做和未来有关的生意呢,就没法赚我这笔钱了。”
小维品出了这话背后的含义,一阵莫名的心悸席卷心头,让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再见……”
“再见。”
-
时光邮局回来后,喻晗很快收到了,以及一份特殊的礼物。
那天早晨,他打开门,在门口看到了一条白色小狗。
是号称微笑天使的萨摩耶。
但此刻小狗没有笑,因为嘴里叼着一封信,它只能疯狂地摇晃尾巴,坐在地上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准主人。
“……”
喻晗是热爱猫狗,但那是七年以前。
他没由来地升起一股愤怒,针对贺平秋。
他下意识掏出手机想给朝医生打电话,想说自己现在没有能力负担一条新的生命。可朝幸业像是预判了他的行为,电话还没拨出去就发来两条信息。
朝幸业:虽然不知道他每封信的内容,但我猜他大概率不会告诉你,这条小狗的预产期是他策划死亡的那天,狗妈妈只产了一胎,凌晨四点出生的。
朝幸业:这应该是他不可告人的一点私心,想以另一种更温柔的方式参与你的人生。
喻晗好半晌没动。
换做两个月前看到这条狗,他应该会去把贺平秋的遗照摔个稀巴烂,但此时此刻却浑身无力,只能想象把遗照踩成碎片的样子,完全不想动弹。
他没力气生气了。
见喻晗久久没有反应,小狗有些急了。它吐出信封汪了两声,嘴角就向上扬起,笑得很甜。
和贺平秋一点都不像。
根本是两个极端。
拿这种小狗当自己的替身还不如买条蛇……或一只兔子。
喻晗慢慢弯腰,半跪在它面前,问: “你值多少钱?”
“汪!”
“现在退回去我还能拿到钱吗?”
小狗叫了两声,用白绒绒的脑袋蹭进喻晗怀里。
喻晗忽然想到几个月前,他在贺平秋不常开的一辆车里发现了一根白色的毛发。原来不是人的……是狗。
一段对话闯入了他的脑子,是他丢失的,属于贺平秋死亡那天的记忆。
检测死因的法医说,腿间贺平秋是在凌晨死前死亡的,生前有皮肤过敏痕迹。
狗应该是死前两天挑的,但喻晗没有发现贺平秋的过敏,或许是贺平秋掩饰得太好,又或许喻晗太不关心。
总之,他总是什么都不知道。
喻晗好像一下子泄了力,撑着地面在玄关口坐下。他没管在怀里狂蹭的小狗,捡起地上的将其拆开。
【亲爱的喻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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