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能看到宋深曾千百次在这条楼梯上行走,与自己擦肩而过。
他突然觉得心脏一阵阵地抽痛,疼得不行。
“同学,已经在早读了,你怎么还不回班上?”一个老师经过,疑惑地望着许越。
许越紧攥着双手:“老师,我是毕业生,来找班主任林志奇。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林老师啊,他就在五楼的办公室里。”老师看着许越的脸色,担忧道,“你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你的脸色有点差。”
许越摇了摇头:“刚刚跑狠了,有点喘,谢谢老师。”
老师点了点头:“同学你先休息一下,我去上课了。”
“好的,老师再见。”
在目送老师离开后,蜀道难的朗读也结束了,许越逐渐回过神来,往五楼走去。
办公室中,林志奇正在清理桌上的东西。
“林老师。”许越叫道。
林志奇抬起头,在看到许越后愣了愣,随即笑道:“许越?你回国了?”
许越点了点头:“前几天刚回来。”
林志奇戴着一个鸭舌帽,穿着一身运动服,裸露在外的肌肉十分明显,看起来很有活力:“国外生活好吗?”
“挺好的,考了一个不错的大学。”
林志奇拍了拍许越的肩膀:“不错啊,今天是来看老师的?”
许越撒谎道:“是的,也是替宋叔叔来取宋深的遗物。”
林志奇错愕道:“啊?宋深没什么遗物,就是一些学习资料,他爸爸说不要了,不想再睹物思人。”
许越一愣,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宋深的父母前段时间忙于葬礼,最近心力交瘁,生了一场大病,他们很思念宋深,就拜托我来取他的遗物。”
林志奇点了点头,不疑有他:“也是,哪有父母不思念孩子的。”
林志奇从桌子底下取出一个箱子,放到桌上:“宋深的资料都在里面。”
许越问道:“那封情书也在里面吗?”
“在。”林志奇从落了灰的纸张中抽出一张,递给许越。
纸张已经泛黄,皱巴巴地展现在许越面前:
馨香拥兰雪,峻秀高嵩岱。梁祁,你就像嵩岱一样高峻秀丽,如兰雪一般高洁。我喜欢你,我们能不能在一起?
201年10月28日,宋深。
字迹很像宋深,但绝对不是他的字。
许越忙向林志奇道:“老师,这不像宋深的字。”
林志奇抽出一张考卷,对比着信件疑惑道:“怎么不像?这不一模一样吗?”
许越摇头道:“宋深从小就练习毛笔字,他酷爱王羲之,经常会模仿王羲之的字体。像信里的“峻”字,他绝对不会这样写。”
林志奇挠了挠头:“是吗?”
“是不是有人在整宋深?”许越问道。
林志奇抿了抿唇:“不知道,但现在再探寻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大家都毕业了,宋深也去世了。”
许越沉默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不过宋深是我做班主任以来带过的最有问题的孩子了,打架斗殴,伤害女学生,成绩一塌糊涂,也不知道他高考是怎么考的,居然能考那么高。”林志奇摇头叹息道。
“宋深真的伤害顾宁了吗?”许越问道。
林志奇沉重地点了点头:“那晚我看到顾宁躺在树丛中……”
201年3月12日。
初春的晚风是温柔的,轻轻吹过林志奇的脸颊,他轻声哼着歌准备离开学校,却在经过后山的小树林时听到了细微的哭声。
他赶紧往树林深处走去,却看到顾宁正光着身子躺在血泊中,身上只盖着一件校服,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全是青紫的痕迹。
她面色苍白,嘴巴干裂,睁着绝望的双眼,看着被浓雾遮盖的月亮。
“顾宁!”林志奇冲向顾宁,他颤抖着双手,不敢触碰眼前伤痕累累的女孩。
他赶紧拨打120,愤怒地问道:“是谁干的!”
眼泪从眼角滑落,顾宁的双唇微颤:“是……是宋深……”
忽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林志奇顺着声源处望去,却看到了宋深惊愕的双眸。
林志奇咬牙高喊道:“宋深!”
林志奇的高喊将宋深从呆愣中扯出,他踉跄一步,转身便往树林外跑去。
学校办公室中。
一束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细小的灰尘绒毛在阳光下飞舞着。
林志奇叹了口气:“顾宁亲口说加害者就是宋深。宋深估计是心里有愧,还返回来看顾宁,结果看到我在立刻就跑了。”
听到林志奇的亲口指认,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沉默了。许越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志奇,半晌才缓过神来:“林老师,那您知道顾宁现在在哪儿吗?”
“不知道,顾宁妈妈换了手机,我联系不上。平时只能和顾宁电话联系。”林志奇答道,“顾宁被宋深伤害后,立刻就转学了,但学籍还在我们学校,除了高考前拿准考证外就没再见过她了。”
许越思考了一会儿:“老师,您能不能把手机借给我?”
林志奇疑惑道:“怎么了?”
“我手机没电了,想打个电话给我妈妈,跟她说我晚点回家。”许越真诚地看着林志奇,觉得自己的撒谎技术已经可以做到不用再打腹稿了。
林志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许越。
许越走出办公室,单手搭在栏杆上,拨通顾宁的电话。
很快,对方就接通了:“林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顾宁,我是许越,”许越用近乎哀求的声音道,“我真的不相信宋深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求求你告诉我真相可以吗?”
顾宁沉默了片刻,就在许越以为电话已经被挂断时,她突然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伤害我的人确实就是宋深。”她的声音很轻柔,“我想可能是因为他有精神疾病吧。”
“你是说抑郁症吗?”许越问道。
“我不清楚,何其的父亲是精神病院的医生,何其说宋深在高二那年的寒假住过他爸的医院。”顾宁叹了口气,“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挂了,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了。”
话罢,她挂断了电话。
许越把手机还给林志奇后,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感觉自己仿佛正透过一层透明的玻璃罩看着眼前的世界。
周围的蝉声吵得许越心头一阵发燥,他想起在十年前在离开防空洞后,宋深真的兑现了他的承诺,不再有人敢欺负自己,只是从那以后宋深的脸上总会出现许多伤口。
那天如同今日一样,正值盛夏,蝉声喧嚣。
宋深站在小卖部的门口,手里拿着一根冰糕,倚在单车旁,脸上的伤口却挡不住他的意气风发。
他眉眼一弯,笑得灿烂:“许越,我刚刚替你出头的样子是不是很帅气?”
许越着急道:“可……可是,你……你受伤了,你的哮喘也发……也发作了。”
宋深从小就有哮喘,虽然已经控制得很好,甚至可以上体育课,但剧烈的运动后还是会发作。
“没关系,我不怕这点小伤!而且我有治疗哮喘的药,喷一下就好啦!”宋深靠近许越,“等我长大当了律师,谁再敢欺负你,我全给他们告到警察局去。”
他们相视一笑,风吹过林梢,掀起纯白校服的一角。
地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块,仿佛在拥抱。
“砰”的一声,手中的纸箱落在了地上,巨响将许越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许越想起宋深的遗书——顾宁,我不恨你,我知道你一定有难言之隐,你只是做了一个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
如果宋深真的是加害者,他不会写下这样的话。而且想做律师的宋深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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