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舞台中心的两人说话,观众看过去,而他们眼神交锋的间隙,众人又将视线投向边缘,看向“小伟”,竟意外地与电影中蒙太奇的剪辑节奏重合。
于是他们便见证着“小伟”从一开始愤怒地挣扎,渐渐失望,乃至绝望,假发的刘海紧紧贴着额头,瘦到脱相的身体和绝望的表情仿佛一碰就碎,却又不肯妥协,行尸走肉一样重复着挣扎的动作,像是祈求奇迹降临。
所以,在楚清筠偷偷翻身的时候,也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中间,邵然和陈小迪还在继续。
“当然没有,龙哥对我恩重如山!什么意思,您怀疑我?您知道的,我跟陈阿姨只是点头之交。”
大概是龙二对警官的怀疑似乎让角落蜷缩的青年下定了决心,陈小迪话音未落,没来得及将视线放回舞台中心的观众便看到,“小伟”的腮帮因为咬紧牙关,而在他微微隆起弓起的背后,右手按住了左手的拇指。
然后,使劲一掰——竟是活生生将拇指摆得脱臼!
观众席不约而同响起一阵抽气声。
楚清筠的直播通道,也热闹非常。
直播间的观众是聚焦的摄像头视角,他们看得比现场观众更清楚。
眼看着一只正常的手被生生掰到相反的畸形角度,受到的冲击不亚于目睹酷刑,一些共情力强的观众甚至被吓到,几乎将手机扔了出去。
——卧槽……不用这么拼吧?电影里有这段吗?
——我的天啊!看得我手指关节,膝盖和腰全都痛起来了!楚清筠疯了!
——他真的疯了,为了节目效果?为了出圈?那也不用自残吧?
——妈呀直接脱臼,这不得疼死了!
——你们看楚清筠手腕,是不是有条反光的线?
——是道具吧,我记得之前直播的时候好像只说绑绳子来着,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本阴谋论者有了一个猜想……不敢说,再看看。
……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息之间。
陈小迪在和邵然眉眼交锋,观众有足够的时间分散注意力。
只见他将因脱臼而变得差不多有手腕细的左手紧贴住右手,喘息着往上抽。
观众们也为此捏了一把汗,哪怕他们知道这是演戏,哪怕这只是一场没有海,没有岸,只有几条破船道具的舞台剧,他们也忍不住跟着提起了心脏——
结果很可惜,没有挣脱开。
浓重的无力与绝望在全场蔓延,场中出现轻轻啜泣的声音,无数同情的视线投射过来。
楚清筠保持着弓背的动作僵了一会儿,才脱力般缓缓趴下,艰难又缓慢地将正面转回天花板的方向,额头的汗流进眼睛,又顺着眼角滑下。
他早该想到的,塑料扎带不是手铐,它紧紧地箍在自己纤细的手腕,还有着设计巧妙的反扣,比手铐要紧得多,想要用抽出的方式,至少也要把另一只手的关节也卸下来。
可他脱臼的左手,已经使不上力。
疼痛加重了低血糖的眩晕,楚清筠脱力地瘫在地上,听见陈小迪的声音:“呵,点头之交?点头之交你还安排人去救她?一个一吓就吐血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你这么上心……你可从来没说过你们的关系!”
【她?是……失踪的妈妈?她吐血了?】
韩致信的语气依旧镇定,但仔细听,还是能品出一丝慌乱。
“最多就是买烟喝酒的时候受过点照顾,真没别的了,我连您抓了她都不知道,您抓她一个普通女人做什么?”
【对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有着普通的工作,普通的工资,毫无保留地将他养大,为什么会因此发生意外?她那么惜命的人,每天都提醒他注意安全,怎么可能一个人去极度危险的东南亚旅游!】
“做什么?”
龙天似乎忍不住怒气,低吼出声:“上次的交易信息就是她泄露给警察的!一百多个兄弟,死的死,被抓的被抓,你敢说你不知道!”
【是谁让她走的,周家?绝对是周家,不然为什么她一失踪,穿书者就进了周家。
妈妈因为他下落不明,可是他却躺在这里等死……对得起她吗?】
韩致信大概也没想到龙天能查到这一步,愣了半晌,才开口问道:“那她……”
【她在哪……如果她知道自己从小优秀到大的儿子被人打压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会不会生气?】
【大概不会,她还没有真的跟他生过气,顶多在自己挑食的时候用抱枕抽两下,一点都不疼,跟手指脱臼的疼痛差远了。】
【妈妈不在,所以再疼也没有人心疼了……】
耳边,龙天轻慢地吐出两个字:“杀了。”
杀了?
从翻身后一直放空眼神盯着天花板的青年终于有了点反应,脖子像上了发条的老式铁艺玩具,一点一点,僵硬地转动,朝向声音的来源。
【她死了?】
已经没有人再去看中间两人的表情,无论是评委,还是现场的、摄像头后的观众,都不由自主地看向角落里的年轻人。
年轻人心思单纯,性格赤诚,为了帮助主角几次犯险,就为了出人头地,赚钱给阿母创造更好的生活。
可是阿母却因他而死。
他们看着年轻人的眼神,从绝望变为不可置信,最终在愤怒和疯狂中反复。
人生前十几年建立的道德和世界观骤然崩塌,像是突然没有笼子束缚的野兽,哪怕他双手被绑,倒在地上,也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却因为他的经历,他的痛苦,生不出责备的想法。
韩致信,这个罪魁祸首,把他绑在这里的伪君子,竟然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杀……她死了?”
同时,观众席中抽气声再起,甚至掺杂了几声惊呼。
从没有人在柔术之外的舞台见过这种场景。
只见破船分割出的角落里,这个不起眼的副舞台上,楚清筠,也是小伟,他扭动着向后伸腿,将腰部向后弯折出一个几乎超越了人体极限的角度,脖颈向后伸仰出好看又残忍的弧度,仿佛濒死的天鹅。
可他的眼中却没有天鹅的高贵纯净,血红的眼白中,瞳孔像被浓墨染过,除了疯狂就是恨意。
——终于,在濒临窒息时,他的脚终于抵在两只手腕中间。
这个扭曲的画面有些滑稽,但此刻没有人能笑出声,大家静静地看着青年木着脸,将脚一点点向后踩。
绳子已经脱落,露出下面绑得过紧的塑料扎带,因为没有空隙,他蹬的其实是自己手腕,坚韧细长的扎带在外力的干涉下,一点点嵌进皮肉,渗出鲜血。
可他就像是没有痛觉,如暴起的野兽般,不知疲惫地使力。
“怎么回事!”
有人看清了那根塑料扎带,观众席一片哗然。
在导播室看着镜头的导演也站了起来,眼睛瞪大:“谁把他绑成这样的!快去帮忙!”
工作人员听见语音,连忙往舞台处跑,却晚了一步,随着楚清筠不要命地向后一蹬,塑料扎带那能卡住重物的反扣“咔哒”一声,崩开了。
舞台上还放着音乐,观众们却好像听见了它断裂的声音。
“杀了自然死了。”
舞台中央,龙天语气轻佻,好似只是捏死了不起眼的一只小虫:“怎么?你想给她收尸?”
两人对手戏的台词正式结束。
“该死……”
小伟用手肘撑着自己跪起,失声般用抖着嘴唇,用气声吐出两个字,血淋淋的右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刀,肌肉发力,用相机都无法清晰捕捉的速度冲了出去:“畜生!我杀了你!”
他以这样的速度出现,龙天反应再快,也没法立即躲开,只能任凭楚清筠扑过去。
但还是出了意外,楚清筠本应捅他一刀就被推开,可是却将龙天掀翻在地,可以伸缩的道具刀插进了后者的肩膀。
陈小迪突遭意外,强自镇定地抬头,一下子与楚清筠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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