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情诗(34)

　　沈辉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他语气里的怒意已经消散，只剩下无奈与困惑：“我和你们妈妈会好好讨论这件事，回去睡吧，明天再说。”

　　目送着两个儿子上楼的背影，沈辉和纪沁谁也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

　　“是不是我们做父母的太失职了呢？”纪沁少有的有些自我质疑。

　　他们早就应该发现的，却迟钝到现在。

　　而且……

　　她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云敛没有在我们身边长大，可是就连融融，我们以前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性向问题。”

　　“不要这样想。”沈辉揽住她的肩安抚：“你是很合格的妈妈。以往我们的确没有发现过融融对男生感兴趣，也许，他不喜欢男生……他只是喜欢云敛。”

　　是这样吗？

　　纪沁忍不住回想，两个孩子的感情的确非常好，早就远远超出了一般的兄弟。

　　她又想到今晚沈融和沈云敛交握的手，几乎一样的在尝试保护彼此。

　　她头疼的想，要怎么办才好。

　　从沈融还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在努力尝试成为一对优秀父母。这不仅是要教育沈融好的学习习惯与学习方法，更多是对他进行人生观价值观的正向引导。

　　他们总是说要尊重，并且以身作则，尊重沈融的个人意愿，并且提出合适的建议。

　　如果强行分开沈融和沈云敛，他们做不到，也不愿意这样去做。

　　那他们还能怎么做呢？

　　客厅里的灯亮到凌晨，夫妻两人时而交谈时而安静。

　　来自上世纪的古董落地钟滴滴答答，纪沁像是妥协般的叹气

　　“一辈子里能够遇见相爱的人，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

　　她看着丈夫：“我希望融融好，希望云敛好。除此之外，也没那么重要。”

　　沈辉点点头，但仍旧皱紧了眉头：“可他们毕竟都是男生。”

　　他从幼时学钢琴，四十多年来一直在艺术圈子里，认识的同性恋人数不过来。

　　他本身反对一切方面的歧视，包括性向方面。遇到同性恋者，他也会一切如常的交朋友，为他们或她们的爱情送上祝福。

　　可正因为他见到太多，他更能直观的了解到小众群体在当前社会背景下所要遭受的各种在明在暗的伤害。

　　部分人的歧视与厌恶，得不到法律的保障，无法诞育后代……

　　他敬佩同性朋友们走上这条路的勇气，可现在站在岔道口的是他的儿子。

 

第28章

　　清早，沈家的餐桌上很少这么安静，新烤出来的牛角面包和樱桃派散发着甜美的香气，但沈融有些食不知味。

　　沈云敛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帮他倒了杯牛奶。

　　一家四口都在沉默，空气好像变成了凝固的，让人呼吸不过来。

　　许久，沈辉手里的餐刀被不轻不重的放到了盘子里，发出一声“当啷”的清脆响声。

　　他和纪沁站起身，沉声道：“你们两个，早饭吃完来我书房。”

　　看着父母上楼的背影，沈融愣了愣，赶紧放下手里的牛奶杯子，下意识的看他哥。

　　“没事的。”沈云敛摸了摸他的头发，神色如常，看不出来什么紧张感，“你吃饱了再过去。”

　　沈融摇摇头，“不吃了。”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还有胃口吃饭。

　　昨天他想了很久，如果爸妈不同意他们在一起，那他要怎么办。

　　沈融想不出来什么能够平衡的结果，但他唯一的坚持，就是不会放开他哥。

　　他知道，哥哥需要他。

　　二楼书房的深色木门为他们留了一道缝隙，沈融缓缓的吐了口气，刚想抬脚走上楼梯，垂在身侧的手却忽然被人拉了起来。

　　沈云敛的手掌整个的包裹住了他的手，拇指的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蹭了蹭，是种保护的姿态。

　　“走吧。”

　　沈云敛没再说什么，安静的注视了他两秒。

　　刚刚还紧张不安的心好像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只要有哥哥陪在身边，沈融就不会害怕。

　　推门进去时，沈辉和纪沁就坐在书桌旁，都没有说话。

　　他们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四十多岁的人已经步入中年，通宵的思考与忧虑很轻易的在他们身上留下疲惫的痕迹。

　　爸爸妈妈额头紧皱后留下了深深印记，眼睛下面也有睡不着带来的乌青。

　　沈融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见这些，又不受控制的鼻尖一酸，浓重的愧疚从心底溢出。

　　他一直是个听话孩子，他不希望父母因为他而伤心的。

　　让父母安心的方法很简单，他和沈云敛分开就可以，可沈融只是把哥哥的手握的更紧。

　　他的确愧疚，但并不后悔。

　　是纪沁先开的口，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沉默了一瞬，“云敛，融融，妈妈知道，也许现在你们真的很喜欢对方。可是现实是，并不是两个人互相喜欢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你们有没有想过以后，有没有想过要面临的社会压力，世俗眼光……”

　　“妈。”

　　沈云敛打断了她，深黑的眼瞳认真的注视着纪沁，“我不在乎，如果和沈融在一起，这些我都不在乎。”

　　沈融眼里蓄着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妈妈，这些事情我们都不怕，我只担心你和爸能不能接受。”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沈辉叹了口气

　　“我们只怕你们受到伤害。”

　　他的目光落到了沈融身上，忽然想起来儿子三四岁时候的样子。

　　“作为父母，从孩子出生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在担心害怕，一刻不止。我们尽量的想为你们铺一条坦荡光明的大道，让你们的人生事事顺遂。可你们却偏要去走这条明知艰难曲折荆棘满布的小路，这让我们怎么放得下心。”

　　“我和你妈妈一直很忙，总觉得没能好好照顾陪伴你。后来云敛回来，对云敛更是愧疚。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合格的父母，但至少应该是要让孩子拥有平安幸福的环境。”

　　“所以，尽管我和你们妈妈情感上很难一下子认同这件事，但你们仍旧可以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以后你们在这条路上要经历的困难和挫折还很多，而父母绝不应该是其中一道阻碍。”

　　沈辉说完后，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捂住了泛红的眼睛。而坐在一旁的纪沁早就落下泪来，她抱了抱沈融和沈云敛，明明已经没有两个儿子高，但却依然是一种庇护的姿态。她哽咽道：“爸爸妈妈不是要阻止你们，只是想保护你们。”

　　“如果已经决定好了，那就勇敢的去尝试吧，刚刚提出的那些问题不用担心，有我们在呢。”

　　沈融的眼泪浸湿了母亲的衣襟，心底像是经历了寒冬以后，终于迎来了明媚温暖的春天。

　　他意识到自己的担心与紧张是多么的多余，因为无论在什么时候，父母永远爱他和哥哥。

　　敞开心扉的进行谈话以后，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

　　到晚饭时，一家四口已经像平时那样温馨和睦了。

　　沈融开心的不得了，多日压在心中的那块大石头在今天碎成齑粉，放松愉悦的心情让他觉得好似轻飘飘要飞上云端。

　　这种感觉一直到睡前都没有消散。

　　他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滚来滚去最后被坐在床边的沈云敛一把捞到了怀里。

　　挣扎了两下，被人捏着脸亲了一口才安分下来。

　　“哥。”他放软声音，枕着沈云敛的胸膛，轻轻蹭了蹭。

　　“爸爸妈妈很爱我们，是不是？”

　　沈云敛垂眸看他，半晌才回了个“嗯”。

　　回到沈家的这段时间里，他时隔十年再次感受到父爱母爱，即使性格原因，有些抵触的生涩，但沈融知道，他哥是乐于接受的。

　　沈云敛少了的爱，爸妈都在尽力的补回来。

　　“哥哥，我也会很爱你很爱你的。”

　　他盯着沈云敛看的时候，眼睛总是亮晶晶，像一片星海，让人忍不住溺毙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