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正英握了一下他的手,才把人放开,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将他送走。
连熟悉的老酒保都调侃:“关生果然还是最疼小玉兰。”
关正英眼底卧着柔柔笑意:“他有本事嘛,我是栽在他身上啦。”
等江去雁出来已经是大不一样。他换了一件泥金缎回字纹底的长袖旗袍,手臂上拥着一条黑毛批帛,衬出清透的雪肤,整个人好似金屏上绣的一支玉兰花。
酒保识得讨巧,现成的玉兰是找不到了,到餐厅的大瓷瓶里折了一朵白色蝴蝶兰递给关正英,关正英便拿着花走过去,将那花别在江去雁的耳鬓上,亲吻他的嘴角:“真是好靓。”
江去雁有点得意,他挽着爱人的手滑入舞池。
歌曲放的是关正英最喜欢的《烟雨凄迷》,陈百强真声寂寞但倔强,好似他这个矜持的人。
这是一首4/4拍的慢曲, 正适合跳Blues。Blues是交谊舞的一种, 又叫慢四, 适合节奏悠闲平稳的曲子,且舞步简单,没有复杂变化,与平常走路的出步条件差不多,更容易新手掌握学习。舞蹈的风格也从容、文静,跳起来体力消耗不大,适合眷侣们在舞池里一边摇摆一边交谈,享受耳鬓缝绻的情好之意。
江去雁一只手握着关正英的腰,一只手被关正英握在手里,一开始只能低头看着两人的交错脚步,他没穿高跟鞋(倒不是高跟鞋对他来说太夸张,做模特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穿过,只是没有借到符合尺码的鞋子),而是着一对女式的平底黑布鞋,在狭窄幽暗的视线里,关正英的脚和他的脚碰到一起,然后又分开,再碰到一起,再分开,在七彩珐琅吊顶的如同霓虹一样的光里像两尾黑鱼在水里交缠。
“叻了,学得很快啊。”关正英在耳边表扬他。
江去雁能感受到对方的嘴唇若有似无地蹭过他的耳畔,如雨巷里迷幻的烟气,“你教得好嘛。”
关正英拉着他的手让他转了个圈,又回到自己的怀里:“你钟意我们就时常过来跳。”
江去雁抬起脸来,他们自然而然地接了个吻。
黑胶唱片机里面陈百强在唱
一天一天
叠成陌生与悔恨
终于终于
默然遥远难再近
烟雨凄迷伴我独行
昏暗街头你似梦幻般飘近
捉紧你呼吸渐深沉
迷糊地世界已渐暗
而寒雨纷飞湿透身
江去雁从歌里面听出一些心声:“Danny这把声音真是挑不出毛病, 难怪你对他情有独钟。”
“我有他所有的唱片,是香港唯一一个我觉得值得珍藏所有唱片的歌手。”关正英摇晃着身体说,“很长时间这张唱片就放在我的办公室里循环来播放,最爱的还是这一首。他的声音真是好独特,既自然又清晰,毫无矫饰,仅仅运用明暗和强弱的变化就能把一个人行走在雨巷里那种惆怅的感觉唱出来,听得来就好似我自己都是歌里面那个人一样。
陈百强一生令人唏嘘,已经不仅仅是娱乐圈的事情,而变成全香港人心里的一个痛点。
江去雁叹惋道: "他实在是一 个有才华又有风情的艺术家,不进入这一-行真是浪费,但就是进入这一行,才认识了何超琼,才有后面的悲剧。如果他们两个不认识,可能都不会这么痛苦。如果不是何超琼先认识了他,她同许家的婚姻可能也不会显得那么难熬折磨。"
"其实我觉得他们已经算幸运的了。”关正英的观点不一样。
江去雁问: "点解? ”
关正英思忖道:"这个世界上,最后有情人终成眷侣的其实是少数,似他们这样不仅有情,而且灵魂能够共鸣同声的知己,则是少数中的极少数,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这种缘分能维持下去是一种奇迹来的。大部分的人都是差不多过过日子就算了。”
江去雁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他同何超琼,本来就不可能在一起的。Danny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正风华,在何家那个残酷的环境里面是生存不下来的,不要说何家,在娱乐圈能长久地生存下来都不易。Pansy那阵 子还没有权力,她又保护不了他,自保都是难题。他们不在一起,反而是为他们好。”
“也是,如果在一起,可能Pansy都走不到今天。”
"我都好伤心Danny过身太早,如果他活下来,肯定是一代巨星,可以有更多艺术作品供使人享受。但我有时候又羡慕他,活下来才是更难的事,活下去说不定感情就会变,生人离散更苦过黄泉相隔,现在他起码在爱人的心里就变成了永恒,她会永远爱他,而且永不会变。
江去雁很惊讶关正英这么想:“你不要告诉我想过自杀啊?”
关正英揽着他,亲吻他的额头:“现在不想了。 ”
那就是以前想过。江去雁问: "做什么要这么想? ”
"我真的差点以为你不钟意我。”关正英坦白,“我也想变成你心里的永恒, 即使不是好的那种永恒。”
江去雁吻他的嘴角: "我不钟意你, 你就要自杀啊?”
"是不是好傻?”关正英笑了。
江去雁也笑:”是傻, 不过我钟意。”
他们深切地接吻,直到舞曲结束。
关正英觉得自己比陈百强幸运:“我很知足了, 有你、有阿雪和阿宏在身边就够了。”
江去雁知道这次把他折腾得不轻。但他不后悔:“那你就要好好表现, 你自己的家自己要守住。反正我就说这一次,虽然我现在是和你在一起了,但是如果我以后过得不好、不开心,生活质量下降,我也还是会走的,我是不会将我的人生全部放在你身上的。”
关正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好, 我会努力经营这个家。”
"同样,如果你哪天不钟意我了,就坦白告诉我,我也不会强留的。”江去雁深深看向爱人,面对未来仍然漫长的后半生,他也不是自信满满,他知道太多感情在生活里消磨掉的故事,“我们要体体面面地结束,不要给对方留下一个太痛苦太狼狈的印象。”
关正英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安全感严重缺失:“看来我以前真的给了你很不好的影响。”
江去雁只说:“我不是大太太,你不要想着我同她一样。”
关正英从来没有把他当其他人:“我相信你不是。”
关正英也不是从前的关正英了。
他一旦决定放弃权力就是真的彻底松手, 不仅完全退出了富正的董事会(他就任娱乐公司CEO后, New brige以为他要重新出山, 来询问是否有意重新进入董事会, 被他拒绝了。) , 新公司也没有入局。虽然是他出大部分资金成立的,但股份都在江去雁手上,他一点都没有,这样一来,他就完全变成了一个被聘用的职业经理人,一个打工仔。
昔日和林家、和帮派里的关系也被他完全切断了。林家实际掌权人被抓,家道没落,失去了从前的江湖地位,伴随着一同退出历史舞台的还有港岛的社团帮派势力。这是大势所趋,港府意在铲除这些黑色毒瘤,就连从前整日在街上闲逛的四九、古惑仔也少了很多。关正英为遣散的保镖和马仔都安排了新的正当工作,不再和旧时帮派干部联系,唯一剩下的是一块祖师爷的牌位,那是救过他性命、提携他到关键地位的长辈,他把牌位移请到了殡仪馆,逢年过节去上香,只有身上的香灰味道还能让人记得他的过去。
现在的关正英每天九点钟勤勤恳恳到办公室打卡,往往工作整日不停歇,有时候会一直加班到深夜。三个月的时间他把公司所有的业务重新梳理了一遍, 在麦叙文的帮助下做了一个九十多页的PPT去给董事长江去雁汇报。公司的财务情况、业务架构、人力资源、资本运作项目......他都一清二楚,把CEO应当挑起的担子充分地抗到了肩膀上。
一开始公司里还有人捋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了讨好关正英,往往唯他的命是从,把江去雁的意见放在次要位置,甚至在公司级别的会议上,能把江去雁这个董事长的讲话顺序放到关正英前面, 让CEO做讲话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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