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温柔,充满阳光。
沈浪霆很快猜出这个女人的身份,并且笃定地打招呼:“你好,舒雅医生。”
“你好,沈少。”舒雅温柔地笑起来,指了指办公桌前的软椅,“请坐吧。”
沈浪霆道了声谢谢,顺势拉开软椅坐下。
舒雅递了一杯咖啡给他,走到办公桌对面落座,披在肩头的长发散发出令人舒适的芬芳,与屋内的檀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极为特别的香气。
这股香味让沈浪霆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惯常的戒备之意也稍稍削弱,他觉得眼前这位漂亮的女医生很有亲和力,一瞥一笑的温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不是伪装。
“舒雅医生,你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吧。”沈浪霆一贯无废话,尤其是时间紧迫的时候。
舒雅微笑着点头:“陈医生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
“那太好了,”沈浪霆愉悦地摊开手,“为了不耽误医生的宝贵时间,我就跟您直说,这次来见你,主要是为了我的男友,他叫阮京默。”
“阮先生...”舒雅低声默念,唇边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他是你的男友,说明他已经如愿以偿了,怪不得他很久没来H国见我,看来已经不需要我了。”
“这也不一定,”沈浪霆也扯开嘴角笑,只不过他的笑容略微苦涩,“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氯丙嗪对他的作用似乎不大,我和他刚刚把话聊开,可惜很多观念不合,谈论的结果不如人意。”
“阮先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舒雅似乎对他们之间的矛盾早有预料,并没有感到丝毫惊讶,“他的本性非常固执,可能是跟从小受到的教育有关,常年处于高位的人,认为他的决定全部是对的,别人只需要服从,没有资格反驳。”
“他是这样的人。”沈浪霆赞同点头。
舒雅笑了笑,继续说下去:“我第一次见到阮先生的时候,他刚刚经历一场磨难,产后的抑郁导致他情绪失控,而且是前所未有的集中爆发,他很痛苦,也很疯狂,他让我想到一句形容词,拥有天使的面孔,也许内心深处住着一个恶魔。”末了,舒雅轻轻叹口气,补充道,“沈少不要误会,这没有贬义的意思。”
那时候的阮京默,不管是脸上的表情还是说话的声音,都足以让舒雅记住一辈子。时而镇定,时而疯魔,就像人们口中的“精神分裂”一样。舒雅阅人无数,却还是被症状发作的阮京默吓到了,她有时会为这个俊美的男人感到心痛和惋惜,也会由衷地生出一股对邪恶力量的恐惧。
症状发作的阮京默,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何况是别人。
“我通过陈医生了解到何斯体质,知道阮先生的症状不能被定义为精神疾病,所以药物治疗对他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舒雅低柔的声音在阳光充足的房间里回荡着,莫名为这间屋子添加了几分忧郁的气息。她两手握住咖啡杯,感受杯身传到皮肤的热度,在心里叹口气,继续娓娓道来:
“我想阮先生一定不愿意回忆或者向别人谈起那段往事,对他来说是魔鬼附身,他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无意间伤害了躺在摇篮里的婴儿,有一次他很激动....”
说到这里,舒雅抬眸看了一眼沈浪霆,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在考量到底该不该说实话。
沈浪霆始终保持认真倾听的状态,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很温和:“没关系,在我面前你可以畅所欲言,我想更深的了解阮京默这个人。”
“好吧。”舒雅妥协地长舒一口气,温柔的眼神逐渐变得深沉黯淡,开始陷入长久的回忆。
阮京默的天性症状在何斯体质里属于罕见的一种症状,按照比例来算,他可以说是罕见体质中寥寥无几的存在。
从小到大他都被这种症状困扰,童年的次数并不频繁,成年以后接管公司使他的症状开始阶段性发作,好在他自制力极强,并没有表现出过激的举动。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天性症状似乎对他的威胁没有那么大,直到他拥有了奔奔,他头一次体会到不能控制情绪的悲哀,他无法拦住身体里破壳而出的野兽,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认为身体里被一个可怕的恶魔占有。
所有混乱的情绪集中于脑海的时候,他只想发泄,然而他发泄的方式,就是下意识的去伤害别人。
他划伤过奔奔的脸颊,推倒过抱着奔奔的佣人,最过分的一次,他将只有几个月大的宝宝从婴儿车里扔出去,差点摔坏了孩子的内脏。
所幸孩子的体质不同寻常,除了受到惊吓以外没有酿成什么大错。
但是经历了一系列恐怖的事情以后,阮京默觉得自己是个疯子,他没有办法再照顾小孩,他必须把孩子从自己这个疯子身边送走。
他找到了舒雅,接受舒雅的提议,空出最少半年的时间来到H国接受治疗,他需要的是安静,极其安静和陌生的环境,只有放空自己,才能让他重新平复情绪。
舒雅当时问他,孩子要不要留在身边。
他果断拒绝了,他这副鬼样子,不敢再接近孩子半步。
“那你决定把孩子留在C市,交给育婴师照顾吗?”舒雅问他,眉眼间浮现隐隐的担忧。
阮京默还是拒绝。
他绝不会把孩子交给一群陌生人去扶养,就算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保姆和育婴师,他也不放心。
就在这一瞬间,他有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他面容苍白且平静,舒雅永远记得他当时看着自己的眼睛,晶莹剔透,宛若两潭秋水,闪着凄楚的光,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好听:“我要把孩子送到他爸爸身边。”
“阮先生,你不要冲动。”舒雅作为他的心理医生,对他的体质和私生活,包括感情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舒雅从他的口中听到过无数次“沈浪霆”这个名字,对这个陌生男人的脾性或多或少有些了解。舒雅并不赞成阮京默以这种方式把孩子送到另一个爸爸身边,希望他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抱着孩子一同出现在沈浪霆面前,并且勇敢地坦诚一切。
“阮先生,我对你说过,尽量不要欺骗你所爱的人,谎言的代价是非常沉重的。”
面对舒雅医生情真意切的劝说,阮京默不为所动,他决定的事很难改变,这个想法冒出来以后,他立刻吩咐下面的人去办,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到天衣无缝。
当他拎着行李箱住进舒雅医生为他安排的房间时,也就是那天晚上,奔奔出现在了沈浪霆的家门口。
阮京默在接受治疗的期间,听过最多的一段话就是:“努力让自己变得正常,这样才能尽早回到他们身边。”
在这间阮京默曾经待过的房间里,舒雅和沈浪霆聊了很久,话题全程围绕阮京默在治疗期间所发生的种种趣事,不管是乐观的还是悲伤的,他们侃侃而谈,咖啡一杯接着一杯。
舒雅用温柔的声音不断道出阮先生坚强的一面,又或者是脆弱的一面,而沈浪霆始终保持认真的面孔聆听着。
“阮先生是一个非常优雅有修养的男人,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他每天都有阅读的习惯,经常坐在天台的摇椅,”舒雅指了指上方的天花板,“手里拿着一本书,很快就能看完一本。他就像行走的百科全书,他真的什么都懂,随意挑起一个话题他都能游刃有余地讲解这件事的起源。”
沈浪霆笑着点头:“对,他还会说日语呢。”
舒雅笑起来,眸中流露出些许的羡慕意味:“阮先生是何斯体质,拥有惊人的学习能力,他不仅会说日语和英文,他还可以熟练掌握十几种语言。”
“喔!”沈浪霆喝着咖啡,惊叹地发出声音,“看来我真是不够了解他。”
“沈少,现在开始了解也不晚。”舒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很爱你,有时候甚至给我一种你是他全世界的错觉。”
沈浪霆垂下眼帘,轻抿了一口咖啡,没说什么。
舒雅从抽屉里拿出一份透明文件袋,里面夹着几张药单,她把这份文件推到沈浪霆面前,轻声说:“这是我根据阮先生的天性症状配置的药单,希望可以帮助他缓解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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