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晴深吸了一口气,恢复到平日那中气十足的腔调:“娟儿,是我。”
“阿晴?”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怔忪和不可置信。“你不是……去寄宿制学校了么?”
沈晴是被家人强制送进了自强学校的,甚至连知会于娟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于娟不可能上门去询问沈家父母,而从同学那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就是,沈晴是去了一家寄宿制民办学校,她的父母想藉此断掉两个人的联系。
“娟儿,我想你了。”沈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头晕都一下子好了许多,腻歪歪的腔调听的人鸡皮疙瘩都能起来。“我逃出来了,我不想回去,你来接我好不好?”
“逃出来?”于娟的声音明显顿了顿。“你……”
“见面再说吧,娟儿。”沈晴看着电话上计时不断地跳,只想跟于娟再多谈两句情。“娟儿,这一阵我想你快想疯了。”她在里面呆了半年,如果不是想着于娟,她觉得自己可能根本熬不过来。
“阿晴……你现在在哪?”于娟问。
沈晴问了店员地址,复述给了于娟:“娟儿,你路上别着急,坐火车小心点——”
于娟支支吾吾应了一声,让她在原地等着,沈晴忽然觉得电话另一头女生的腔调有些说不出的陌生,平时的于娟根本不是这样的。
沈晴说:“娟儿,我喜欢你。”
于娟“嗯”了一声。
沈晴逼问她:“你喜欢我么?”
于娟又“嗯”了一声。
沈晴放下电话,买了一个一元一包的面包,几口吞进了肚子,不顾店员的目光蹲在了门口。
直到两个小时后,她等来了一辆面包车,下来的两个男人身上的迷彩服无比眼熟,只是因为她在便利店里才没有动手。
沈晴从头凉到了脚:她从听到于娟的声音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在胸口埋下了一根引线,明知道危险,却依然期待它炸开的是一朵绚烂的烟火。
而它只引爆了一个炸弹,毁掉了她所有的希望和深爱。
她把另两枚硬币扔在柜台上,疯狂地按着“重拨”键,手指都在颤抖,直到电话那一头响起了于娟哽咽的声音,显然刚才她是一直在哭着的:“喂……”
“娟儿,我喜欢你。”沈晴忽然失去了平日巧舌如簧的能力,只会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知道……”于娟再开口已经不再哽咽,只带着鼻音。“沈晴,你还不明白么?我们不可能了。”
“沈晴,今年你二十了,我二十一了,我们都该长大了。”
“你能在别人歧视的目光下过一辈子么?你愿意把你全部的青春都消磨在跟家人抗争上么?就算你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可我做不到。”
“这半年没人比我想的更清楚了,阿晴,是我对不起你,我也喜欢你,可喜欢不是生活的全部。阿姨为了咱俩的事情,已经进过一次医院了——我妈妈年纪也大了,她跟阿姨一样,根本接受不了……你能明白么?”
说到最后,于娟还是泣不成声了:“刚才我给阿姨打电话……她说只要你明白,她立刻就接你走。”
沈晴的一双眼睛黑得空洞,里面曾经有过什么,可现在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泪水肆意地流淌。
“那我呢?于娟,我怎么办?”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喜欢到只剩下你。
为了你,为了你的父母,为了我的父母,为了别人的目光。
那么,我怎么办?我的喜欢怎么办?
第39章 绝望
沈晴的双膝跪得一片青紫,双手也是被戒尺打得血肉模糊,秦默甚至担心这双手以后还能不能再用。她额头的温度烫人,脸上泪痕纵横,因为高烧不退而红的发紫,哪怕已经吃过药,可现在依旧意识不清,迷迷糊糊呓语着什么。
从没见过这样的沈晴,在秦默的记忆里,她就算是被关了几天的禁闭,甚至是被教官一巴掌扇落两颗牙齿,也还是那副中气十足、坚不可摧的模样,满腹怨气地吐槽着教官的虐待。
可现在的沈晴,狼狈到可怜。
为了原本的计划,秦默几乎已经要去找莫念帮忙了,这时沈晴却忽然被抓了回来,打了戒尺,又在外面罚跪了一天,再送进医务室,已经是这么一副模样了。
秦默给她量了一下体温,41度,秦默都害怕她把脑子烧坏,硬是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吴校医打了好几通电话,请他过来给沈晴挂上吊瓶。一直折腾到傍晚,吴校医抬脚就走,临走前跟杨方宏打了招呼,安排秦默留在医务室看着。
九点钟,秦默放下手里的纸张,揉了揉眼睛消除困乏的感觉,提起电水壶,把凉水倒进了搪瓷茶缸,又拧开水龙头,听着自来水灌进水壶里发出闷闷的声响。
一转头,却发现沈晴已经醒了,正麻木地盯着天花板,秦默看着她,只看到了一片死灰和无尽的绝望。
耳边的水声提示秦默水壶已经快灌满了,秦默把视线移回来,把水龙头拧紧,水壶放回底座上,按下了开关。
“你好点了么?”秦默把搪瓷茶缸里的凉白开倒进纸杯递到沈晴嘴边,她手上还有伤,只能就着秦默的手喝完。
“嗯。”沈晴刚出声就咳嗽个没完,秦默就又倒了一杯水。
沈晴一连喝了三杯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沈卓云知道一定会杀了我的。”
还有精力开玩笑,那就还好。
沉默了一会,沈晴的肚子忽然发出了“咕——”的一声。
这个点哪还有吃的?秦默把糖块递过去,沈晴摇了摇头。
“秦默,我什么都没了。”沈晴眼里依然空荡荡一片,明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秦默却感觉她像是把泪水都哭干了一样。
他想,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我坚持了三年,受了这大半年的折磨,只要有她在我就撑得下去。”沈晴说,“工作也好,梦想也好,甚至父母……我为了她能放弃一切,只要有她……可最后我连她都没有了。”
开水沸腾的声音越来越大,一连串的气泡前仆后继从水面下冒出,在水面破碎。
“我对不起所有人,换来了她跟我说的一句对不起。”
沈晴把脸埋进了被子里,双肩一抖一抖的,发出的声音又像是笑,又像是哭。
热气升腾,“啪”的一声,热水壶开关跳了回来。
秦默找出塑料盆,接了凉水,倒进开水时,蒸腾的雾气把他的眼镜片熏得一片氤氲。
“我什么都没有了。”沈晴重复着这句话。
她的一切,从来都只有于娟,于娟就是她的所有——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抬头。”秦默把毛巾从温水中捞出来,拧干。
沈晴抬起头来,鼻涕眼泪全都混合在脸上,被秦默一点点擦干净。
“然后呢?”秦默问。
沈晴麻木地摇了摇头:“没有然后了。”
秦默说:“那你的以后呢?”
沈晴沉默半晌,最终惨淡一笑:“只能……就这样了。”
她妥协了。
不妥协还能怎么样呢?难道要死要活,去拿生命威胁自己心爱的人么?还是死缠烂打,让对方最后一点眷恋都消失在现实的冷酷中呢?
现在她已经无路可走。
秦默眼神淡淡,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却又转瞬即逝。
“那我们来谈谈,你愿不愿意帮我个忙。”他说。
沈晴苦笑:“你就不能让我再伤感一会?”
“你一直在伤感,”秦默说着,又补充。“不,你一直在痛苦。”
沈晴叹了口气:“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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