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仰起脸,很认真地说:“妈妈想、爸爸。”
宝宝虽然不明白最近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察觉到妈妈情绪的变化。在他的理解中,妈妈是因为想爸爸了,所以不开心,他要把爸爸做的玩具让给妈妈。
程问音看着宝宝黑亮的眼睛,愣了愣,眼眶再一次被酸涩充斥。
很快,宝宝又挨着他睡着了。
小小的、热热的身体,是他和丈夫生命的延续,是他们相爱的证明。就算……就算齐砚行真的不在了,那他更要保护好宝宝。
为了宝宝不受到伤害,健康快乐地长大,他必须振作起来。
程问音抱着那只重新属于自己的抱枕,暗下狠心,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八十章
第二天清晨,程问音牵着还没睡醒的宝宝,敲响了沈柏渊家的门。
沈柏渊一夜没睡,还穿着昨晚的那身衣服,胡子拉碴地来开门,猫迈着碎步,跟在他脚边,喵呜喵呜地叫着。
他精神恍惚,比昨晚咳嗽得更严重了。
“嫂子,咳……”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楼道里冷,沈柏渊赶紧让他们进屋,胡乱收拾了几下沙发上堆着的衣服和杂物,腾出一个宽敞的位置。
宝宝正在发起床气,对猫咪都提不起兴趣来,掉了两滴眼泪,哼唧着拱到程问音怀里,不动了。
“柏渊,我要带着宝宝离开这个地方,”程问音轻拍着宝宝,哄他继续睡,“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沈柏渊有点懵,猫还在旁边一直叫唤,添乱。
他拎着猫的后脖子,把它放到窝里,而后搬了个板凳,坐到程问音对面,问:“嫂子,你打算去哪?”
他压低声音说:“现在外面也不安全,街上有很多秘密警察,四处抓捕地下党,有的人只是和地下党有那么一丁点无关紧要的接触,压根不了解情况,也会被一并抓走。”
“我想先去外公家住一阵子,或者去爸妈在乡下的房子。”
“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这里。”
其实程问音做出这个决定也很艰难,他对外面的情况了解甚少。
但他真的不想坐以待毙了,齐砚行失踪的事至今仍蒙着谜团,就算他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只要他们一家还在军区这个隐形的监禁圈里,就不可能自由。
“一想到那些事,我就觉得这里像座监狱,我们所有人都是犯人,可以随时被叫出去,然后再也回不来了。”
宝宝已经睡着了,程问音还在无意识地拍着他。
他思绪纷乱,又似乎能从中捋出一条清晰的方向,心中的那个决断也越来越坚定。
“我一定要走。”
沈柏渊沉默片刻,本能地想抽烟,食指和中指相互磨蹭着。
半晌,他攥了攥拳,说:“嫂子,我支持你。”
“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我可以帮你们找房子,或者……老齐在市中心有套房子,没怎么住过,备用钥匙放在我这了,如果确定周边安全,你们可以住进去。“
“等你们出去了,军区哨所查进出名单的事,我来搞定。我知道一个人,他能帮忙浑水摸鱼。”
“老齐那边,我也会一直留意。”
沈柏渊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心里并没有感到轻松,而是觉得他们一家人以后的路会困难重重。他自己已经是个行尸走肉了,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好友一家遭罪,失去原本平静美满的生活。
但程问音似乎有着超乎他想象的冷静,明明是柔弱的omega,却能为了争取一线希望,大胆地去试,去闯。
“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这样坚定的眼神和语气,沈柏渊怀疑自己是永远不会有的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在这位omega面前感到了惭愧。
“我会和宝宝好好生活,等他回来找我们。”
“柏渊,你也要好好生活,”程问音伸出手,握住了沈柏渊因为焦虑而轻微打颤的手背,“这段时间嗓子不舒服,要少些抽烟。”
他将放在身侧的便当袋递给沈柏渊,“咳嗽的时候含着润喉片应该能舒服些,还有梨汤,是用你上次送来的梨子做的。”
昨晚沈柏渊同他说完,他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了,没能好好感谢就把人送走了,所以他昨晚特意煮了梨汤,一大早起来后,又去药店买了些常用药和润喉片。
沈柏渊看到袋子里的东西,顿时怔住了,嗓子被堵得严严实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真的很谢谢你,柏渊,”程问音抱着宝宝站起身,朝他笑了一下,“你快休息吧,我们走了。”
“等一下!”
沈柏渊猛地抬起头,快步走到门口,拦住程问音,从正面抱住了他,还有他怀里的孩子。
“对不起,嫂子,能抱一下你吗?”他已经在抱了,却还是补了一句迟到的请求,“我没有别的意思……”
离得近了,他嗅到了程问音身上omega信息素的气味,但他发誓,自己绝没有对此产生什么反应,只是单纯地觉得好闻,如果还有其他,那就只剩下落泪的冲动。
高大的alpha佝偻着背,尽量不接触到对方的身体,完成一个蹩脚的拥抱。
沈柏渊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压抑太久,想通过一种直接的方式来表达自己。
对程问音,他抱有的是感谢也好,支持也好,亦或是像之前,他每每去蹭饭,被热饭热菜感动得一塌糊涂时,也想来个友谊的拥抱。
总之,都是再纯粹不过的感情。
程问音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了,但很快,这份惊吓变成了难以抑制的鼻酸。
他想起沈柏渊两年前的样子,开朗、健谈、爱笑,像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眼里的光亮得灼人。
不似现在,他身上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尘,他抖落不掉,只能背着它,等待自己最后垮下去的那一天。即便他是在笑着的,那笑容之下的疲惫和麻木,任何一个曾见过他过去的人都能轻易看穿。
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人能轻松脱身。
他抬起手臂,覆上沈柏渊的背,轻轻拍了拍,“没关系的,你也累了,不用硬撑着。”
沈柏渊还是哭了,眼泪掉在他至交好友的妻子肩上,他无地自容,羞愧难当,却又久违地抓住了一丝落到实处的力气。
片刻后,他松开程问音,哽咽道:“老齐会回来的……我也相信。”
十月初,群州一役结束后,战争逐步演变为了残酷的堑壕战对峙。
这些战壕,像一道道生满坏疽的伤口,由东向西,横亘联盟中部,延伸至珀登山脉。
联盟中部多山地,典型的易守难攻,敌军的首要难题是抢占制高点,否则其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坦克、摩托化集群将毫无无用武之地。
作为守方的联盟军队同样也不能掉以轻心,在山地与敌反复争夺的同时,还要在南线以阵地战的形式阻击敌增援部队。
在双方都没有和谈意愿的情况下,战争被迫陷入了阵地战和消耗战的泥淖,仿佛一夜之间倒退了三十年,机枪取代重武器,再次成为收割生命的主力。
沈柏渊身穿黑衣,靠在报亭边,一边抽烟,一边读完了报纸上有关战事的版面,而后将报纸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他凭着模糊的印象,开车到了一片杂乱的筒子楼。
这里通常也被称为贫民区,若不是上次在路上碰到陈念,执意要捎他回家,沈柏渊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来到这里。
他不知道陈念家具体在哪,只能站在楼下喊他名字。
好几户人家被他吵得关上了窗子,还有人往下泼水,顺便骂他神经病。沈柏渊嗓子还哑着,喊得很是费劲,都快要放弃了,终于,他要找的人从窗子里探出头来了。
“你……”陈念也没想到这个烦人的破锣嗓子是沈柏渊,“是你啊。”
沈柏渊朝他挥手,“朋友,我有事找你帮忙!”
“我?”陈念疑惑道,“你要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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