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他叹口气,“冷不冷啊。”
季云青嘟囔:“我刚刚踩中水坑了。”
周铭顿了顿,没有立刻起身,那双形状有些锋利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他。
“我,我手机还丢了。”季云青继续道,“估计掉路上,都摔碎了。”
周铭半跪在地毯上,视线和对方正好平行,没有说话,蹭了下季云青的鼻尖。
“我还很渴,”季云青顿时有些绷不住了,“浑身都疼,碰见了好几个抽烟的人,很难闻,出门的时候也没带伞,被雨淋了。”
他的手被握住了,周铭看着他,轻声道:“还有吗?”
季云青安静下来,憋了好一会才盯着自己湿透了的脚看:“我好委屈啊。”
周铭站起来,把那头发还稍微有点翘的脑袋靠在自己怀里,用手指小心地拭掉脸上的湿意,什么话也没说。
季云青双手抓着周铭的衣服,把脸埋在上面,几乎没有一点声音,只有肩膀稍微抖动那么一两下。
过了好久,他才别扭地撇过头,抽抽鼻子:“不要看我,好丑。”
“没有,”周铭给他递上纸巾,声线也有点闷,“很漂亮的。”
他拍着季云青的背,一下下地哄他:“你……全世界最可爱。”
季云青“噗嗤”一下笑了:“你这是在干嘛。”
“就想夸夸你,”周铭的鼻子也有点跟着酸,“想让你开心点,我给你倒点热茶,你喝完后去洗澡,剩下的我们慢慢说,好不好?”
红枣姜茶很甜,浴室里热水温度很好,季云青泡得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差点在里面睡着。
浴巾和睡衣在一边摆放得整整齐齐,他赤着脚踩在瓷砖上,看着镜中自己微红的眼圈,桃子味的身体乳在洗手池上放着,季云青出神地挤了两泵,慢慢地涂在手上,才感觉压住了今天闻到的浓重烟味。
周铭把笔记本电脑放在餐桌上,正在那里飞快打字,见着季云青走出来,他抬起头:“你的密码我改过了,该挂失的也挂失了,明天我们去办电话卡,这会需要你跟朋友们告知一下吗?”
“不用了,”季云青坐在沙发上,“明天再说。”
周铭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困了吗?”
“还好。”
沉默半晌,季云青抬起头:“你怎么不问我。”
“你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他拉住季云青的手,“我这边的消息是,今天见到了程赞的母亲……”
“她来找你了?”季云青猛然抬起头,“然后呢?”
“你别激动,”周铭安抚似的按住对方的手指,“我猜出来是她了,别的也没说什么,她很快就走了。”
季云青忍了忍,才张口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听脏话。”
“还好,”周铭笑了,“你骂吧,我听着。”
“我就不该理那个傻逼的!”季云青实在没忍住,“当初看在老师的面子上又心软,说他出了这样的丑闻,本来团里要拿这个作品参赛的,大家都练了这么久,不能让功夫付之东流,就说要挂我的名字,其实大家都知道是他编的,我就没想太多,只是留了个纸质的说明。”
花花跳上沙发,试探地踩上季云青的膝盖,被使劲地揉了一把脑袋,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官司他们是打不赢的,”季云青继续道,“就是为了踩我的名誉,给程赞造势,我真的不理解他妈妈,儿子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为了所谓的名气,折腾成这样?”
周铭迟疑地问道:“她是为了名气?”
“对,”季云青毫不犹豫,“俞秋兰那两口子什么都不缺,偏偏最喜欢的就是闪光灯,她曾经说过什么来着,如果不被人关注的话,还不如死了。”
“所以,为身患绝症的儿子讨公道,哪怕败诉也能吸引无数的同情和流量,”周铭皱起眉,“可接下来呢,我有些想不通。”
季云青冷笑:“她和老公怎么有名气的你知道吗,本来再顶尖的舞者,绝大部分也就是在圈子里有知名度,但你可以发现,他俩几乎都是公众人物的待遇,还有代言。”
“知道,”周铭接话,“……他们办了很多场婚礼。”
每次婚礼都有个主题,然后最后一场婚礼是在产房,也就是生女儿的那天。
而根据周铭今天所查的资料,她老公更青出于蓝,持之以恒地进行一些惊人之语,哪个明星火就贴哪个,这对夫妻年龄大,又有专业名声,年轻的小明星自然对他们客客气气,甚至还收了不少的“干儿子”“干女儿”。
可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季云青不想说话了,他有些烦闷叹口气:“本来事情都了结了,我怎么这么倒霉。”
“不是,你是全世界最幸运的小孩。”周铭揽着那单薄的肩,温馨的橙黄灯光下,两人身披小毛毯,共同依偎在沙发上喝茶,时值深夜,外面又悄然下起秋雨,更添了静谧。
“算了,我找个律师全权代理吧,”季云青累了,“我不想陪他们玩,甚至还穿个玩偶服去医院找他,傻死了。”
周铭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张张嘴,之前俞秋兰手上的那些腌臜事,光鲜亮丽的衣衫背后的权钱交易,他思考了会,正犹豫该不该说出心中的猜测,就感觉怀里的人往自己胸口使劲蹭了蹭。
“怎么了?”
“没什么,”季云青咳嗽两声,别别扭扭,“有点……想撒娇。”
天地良心,他从小到大几乎就没跟人撒过娇,长大后还稍微好那么一点,青春期的时候脾气是真坏,能跟人和颜悦色地说句话都算是哪天他中彩票了,因此这个娇就撒得……很尴尬。
季云青抓住周铭的衣服,小声道:“我都撒娇了,你是不是得再夸夸我?”
周铭被那委屈的嗓音揉得心都软了:“你很厉害的,什么事都做的很好了。”
“把自己的专业做的很出色,也不矫情不做作,大家都很喜欢你。”
季云青没好意思抬头:“继续。”
“非常可爱,”周铭想了想,“哭起来也很可爱,很漂亮。”
季云青:“……”
怎么感觉这句话有点不对劲。
“丑死了,”他嘟囔道,“我还小心眼,又记仇,至今不能跟自己和解。”
“没关系,那就不用和解呀。”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季云青沉默了一会:“我以为,你会安慰我,劝我与自己和解,放下过去向前看的。”
他不是会一直沉溺过去的人,也可做不到心无芥蒂地奔向未来,他努力两手空空毫无牵挂,执拗地站在当下,等待着终有一天到来的释然。
其实,季云青从来都做不到真正的随心所欲。
他曾以为自己来去自由,什么都可以不用放在心上,在难堪的局面也能冷脸面对,现在才后知后觉,其实像周铭这样认真生活,把自己安静地照顾好,何尝不是另一种自由。
“不释然也没关系,”周铭的下巴放在他的脑袋上,“你可以不用原谅他们,也可以不原谅自己,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要有结局的。”
季云青又红了眼圈:“这样显得我很小气。”
“那就让别人大度呗,不管我们的事。”
“不用变成蝴蝶,”周铭吻着他的眼角,“想做什么都可以,如果你是毛毛虫,我就给你喂菜叶,让你变成一只最胖最强壮的虫子,天天躺在树叶上,翻着肚皮睡懒觉。”
季云青破涕为笑:“这什么破比喻啊,谁会想成为最胖最强壮的虫子啊!”
哪儿有这样安慰人的,他伸手拦住周铭的脖子,把自己的眼泪全部蹭在那柔软的衣服上:“不许你给我喂叶子,那不就说明,你还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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