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想了想这位姓戚的少爷今天喝的量,琢磨着得找个人把他接回去,于是便帮着戚决接了视频。
刚一接通,酒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头就传来一道活泼雀跃的青年声音,“二哥,我刚刚期末考完啦!你说好来找我玩的呢?你那边怎么这么黑?”
话音落下,戚遥才觉得不对劲,“二哥,你在哪儿啊?黑乎乎一片的,你人呢?”
酒保转了下手机,看见对面背景还是亮得吓人的大晴天他便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您好,这位先生在酒吧喝醉了,您能让人来接一下他吗?”
戚遥暑假在即的兴奋和喜悦褪去,傻傻地愣住了,“我二哥……他喝醉了?”
酒保把镜头对准趴在桌上的戚允。
酒吧里光线不佳,但适应光线后戚遥便看清了趴在吧台上看上去烂醉的戚允,戚遥叫“二哥”的声音不但没让他清醒过来,反而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一般,让戚允又把脑袋往臂弯里缩得更深了一些,像是某种逃避。
虽然知道这是因为二哥喝酒了,戚遥的心里还是有点委屈。他不知道戚允为什么会突然喝成这个样子,这在戚遥的印象里完全不符合他对戚允的认知,戚允总是笑嘻嘻的对别人就是笑面虎的样子,酒量惊人,从来没有喝醉过。
“我叫人来接他。”戚遥挂了视频。
他远在大洋彼岸,根本没办法来接,只能打电话找了一个在海市的熟人帮忙接一下戚允,告诉对方如果戚允一直没醒过来的话就帮他开一间酒店。
十来分钟后熟人就过来了,帮忙把戚允安置在了酒吧附近不远的一家高档酒店,见戚允没有要吐的迹象就把他扶到了床上。戚遥谢过他,又叮嘱他把戚允的手机放在他身边,充上电。
下午戚遥被几个同学拉着去喝酒开趴庆祝期末考,看见那酒瓶子,戚遥就头大。他好歹光蹦迪跳舞了,没怎么喝上头,因为还惦记着戚允。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戚遥回了公寓,一算海市上午十点,二哥应该醒了吧?
他一边刷牙一边给戚允打视频,但是直到他牙都刷完了,戚允也没有接视频。
还没醒?戚遥按掉屏幕,准备先去冲个澡了。
·
海市高档酒店的房间里。
因为粗心,窗帘拉得并不严实。夏日上午十点的阳光刺眼得足以把任何人从深睡中唤醒。
床上干净的白色被子蓬松隆起,戚允靠在床头神情倦怠地静坐着,他身上依旧穿着昨晚带着酒气已经皱得不行的衣服,可戚允的洁癖好像消失了,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被子上某个看不见的小点。
手机就在他的左手旁,视频的铃声持续了很久很久,但戚允却没有动一下手指。
直到对方挂断,戚允才看向手机屏幕。
才十五六岁的戚遥穿着校服咧着嘴笑的照片就在锁屏上。
戚允盯着那张照片,直到屏幕熄灭,他的眼前却恍惚出现了另一个少年的面孔,逐渐与戚遥重叠。
同样的稚嫩,同样咧着嘴,眼神却很小心翼翼,仿佛一只容易受惊的小鸟,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马上闭紧嘴。
戚允曾经有那么一瞬,对自己“驯化”的成果感到满意。
那阴暗的情绪在深夜中沿着他的噩梦攀爬,让他对那个阴差阳错被称为他“弟弟”的人感到憎恶。
豪门之中,像戚允这样的哥哥已经少见了,每次他和戚遥打视频的时候,都会被人调侃他这个哥哥当得也太称职,怎么这么大了他还喜欢他弟弟。
只有戚允自己知道,他对戚遥的爱,和对噩梦之中那团模糊的黑影的憎恨是同样一点点攀升的。
即使很久以后,戚允夜晚惊醒的噩梦中还是那白生生的医院墙壁、走廊和消毒水浓烈得仿佛让他窒息的气味。和他打招呼的那张布满丑陋褶皱的脸、被粗暴拉出箱子的裸着暴露在空气中的婴儿、紧紧缠绕包裹的襁褓、然后是漫长的宁静。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护士照看着宝宝,母亲苍白疲倦的脸上带着笑容,拉着他的小手放到那小婴儿的小手上。
“小允,你是他的二哥哥。”
戚允看着那个小小的婴儿,一股当哥哥的喜悦溢满他的胸膛。那之后每一天、每一天他都要在襁褓边说一句“我是你的二哥哥啦!”
但十五天之后这场宁静被彻底打碎,年幼的戚允甚至不知道大人们看着很吓人的样子在跑进跑出干什么,连他一向冷静的父亲也第一次在外面发了大火。
戚允害怕,但他跑回病房,却发现前一天还面色红润地帮他削苹果的母亲急喘着气躺在床上,那喘气的声音像噩梦一般刻在戚允的脑子里。
再之后的兵荒马乱和嘈杂人声在戚允的记忆中都已经模糊了,但他却还清清楚楚地记得父亲低声跟律师说了一句,“换孩子的时候没人,只有小允在,他不知道。”
这句低语在戚允的记忆里待了十九年,总会出现在噩梦的结尾,然后他就大汗淋漓从梦中惊醒。
戚允对那个推着他的母亲、弟弟、和他自己坠入深渊的拐卖犯无比憎恨,这憎恨转移到了流着拐卖犯的血液的戚小河身上。
或许谁都不会信,这十多年来他已经尽力克制住那些更阴暗的想法,只是让它们停留在嘴上。
他用言语折磨着年幼的戚小河,尽管知道对方对此一无所知,戚允依然能找到他不曾得到的补偿。不过也或许,他最憎恨的是十九年前在那个白色房间中一无所知的他自己。
但戚允却从没有想过,戚小河身上没有流着张虞杉的血。
所以当这个事实摆在他面前时,他过去十九年曾经做过的那些“自我补偿”,那些爱意、恨意,全都陡然崩塌。
无数的碎片残片跌落下来,将戚允整个人彻底掩埋,而这些碎片里,好像每一张都有戚小河看着他的眼睛。
一声非人般的低嘶声从戚允扭曲的青筋下传出,那双昔日总是带着轻佻笑意的桃花眼变得血红。
门锁轻轻“咔”了一声,接了戚遥担心的电话来查看戚允情况的熟人身体僵硬地站在门口,摸不清刚刚的声音是不是幻听。
戚允依旧一动不动,熟人小心翼翼走过去,试探着说道:“戚二少,我是戚遥叫来的,他听到你没接电话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所以让我……”
“走。”戚允忽然动了动嘴唇。
但他的声音太轻,熟人根本没听清,又凑近了一点,“啊?你说……”
“我让你走啊!”一声破了音的粗哑吼声忽然响了起来,熟人被惊吓地往后连退。看着戚允眼睛血红,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的模样,他慌忙转身跑了出去。
第74章 描写在户口本上的一生的恶意。“他的地种得很好。”戚决说,“如果你们在国内,就可以尝到了。”
美东湖边的乡村别墅中,尹宛蓁穿着合体的运动服,头上戴着一顶遮阳帽,给家里的拉布拉多套上牵引绳走出屋子。她对着院子里只穿了一件背心锯木头的戚霖光招了招手示意,便脚步轻快地哼着小调牵着狗出了院子们。
戚霖光一边目送妻子的背影,一边继续在烈日炎炎下干着木匠的活。
自从彻底将戚氏的产业压到戚决身上之后,戚霖光就闲了下来。早两年每天都不离尹宛蓁身边,但似乎乡村的空气养人,尹宛蓁每天出去遛狗散散步和其他住户打招呼身体一点一点好了起来,去年冬天甚至跟他一块儿去滑了雪。
于是戚霖光又把注意力转到了房子上,因为尹宛蓁说老家的那个花园好看,一年四季都花团锦簇,特别是那株叫“蓝色阴雨”的藤本月季,一到开花的时候就从专门为它搭建的篱笆上像瀑布一样落下一整片淡紫色。
戚霖光便准备自己搭一个架子,拿来种一株月季。
他把该用的木头都做好标记锯好,额头上的汗水大滴落下来,戚霖光放下锯子,走进屋子里准备拿点水喝,突然听到了手机的响声。
戚霖光喝着水拿起手机,看见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时,他愣住了。
戚决主动给他打电话,这还是这几年来的头一遭。连戚决刚接手公司被几个老菜皮明里暗里欺压时也没主动给他打过一回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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