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 朝上摊开手掌。
苏洄没犹豫,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忽然感受到占有和被占有的感觉, 宁一宵深邃的眉眼,平直的嘴角,宽的肩,眼角的痣,今后都属于他一个人。
他宽大干燥的手将他完全包裹,带着自己离开人满为患的天桥,充满甜蜜的安全感。
他们没入街道,灯一片片亮起,点燃将至的夜幕,美得像个梦。
城市的霓虹落到他们身上,模糊了阶级、出身、家庭和财富,他们并不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只是单单纯纯靠近的两个灵魂。
这里没人会在意他们做了什么,会犯下怎样的错,会不会有以后。
出于一个小小的私心,苏洄放弃寻找之前的餐厅,转而带宁一宵来到一间临近中央公园的西餐厅。之前他在网上查过,这里装潢古典,陈列着艺术品和钢琴,充满情调,是个适合约会的地方。
他想,现在的他应该算是宁一宵的男朋友了,约会也很正常吧。
但令他意外的是,餐厅意外地很空,里面没什么客人,椅子都被放在桌子上,看上去快要打烊。
“您好,这么早就关门吗?”苏洄询问门口的服务生。
对方礼貌地回答,“我们这里晚上九点打烊,是老板的规定,这样子所有员工都可以回家陪伴家人。”
苏洄总会因为一些微妙的小细节而顿生好感,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宁一宵便询问,“现在是八点四十,还可以用餐吗?”
他又礼貌补充道:“我男朋友很喜欢这里,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苏洄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耳朵发烫,甚至无法与服务生对视,只侧着头看向别处,手却被宁一宵紧紧握着。
侍应生露出微笑,“稍等,我问一下主厨。你们先坐。”
没多久,他出来告诉他们,主厨可以提供菜品,但是选择不多,都是比较简单的套餐。
“没问题。”苏洄和宁一宵选座在靠窗的位置,这里可以看到中央公园大片大片的树荫,还有黑夜中高大的曼哈顿建筑。
“住在那个楼上风景肯定很漂亮。”他指了指宁一宵后方的大厦,“下面是一整片中央公园。”
宁一宵也回头,看向苏洄指的地方,点头。
苏洄手托着腮,沉浸式地展开想象,“秋天应该非常漂亮吧,冬天也是,下大雪的时候会很美的……”
看着苏洄,宁一宵向上的欲望第一次有了具象化的内容。过去的他仅仅是想摆脱现有的生活,想逃离肮脏和压迫,要远离贫穷,在上流阶层站稳脚跟,不用再过之前的人生。
但他并没有体会过上流阶层的快乐,挣钱后也只觉得空虚。他只不过是在用所谓向上的欲望填补自己的虚无主义。
可苏洄出现后,他会开始做梦。幻想自己能成为不再为金钱所困扰的人,能在苏洄被限制支付的时候买所有他想买的东西,幻想能带苏洄去看世界上最漂亮的海,幻想能买下他喜欢的房产,陪他站在落地窗边看中央公园的雪景。
“发什么呆?”苏洄笑着,抬手在他跟前挥了挥,“你不喜欢吃牛排啊。”
宁一宵摇头,说喜欢。
“那里有一架钢琴。”苏洄望着不远处。
宁一宵发现他不爱吃玉米,沙拉里的玉米没碰,于是把自己这份里面的玉米和蘑菇都挑走,换掉苏洄的。
“你会弹钢琴吗?”他问。
苏洄慢悠悠点了下头,看上去不太有自信,“我小时候学过,学到高中吧。后来因为我……”他有些突兀地顿了顿,“我不太乖,没办法静下心坐下来练琴,就荒废了,不过其实我还是挺喜欢弹琴的。”
宁一宵放下刀叉,用带着鼓励的眼神看向苏洄,“要不要试试?”
“这里吗?”苏洄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可能都退步了。”
“没关系。”宁一宵说,“我是唯一的观众。”
这句话给了苏洄莫大的鼓舞,他走到钢琴边,和侍应生交涉了一番,然后坐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远远地对宁一宵笑,看上去很害羞。
但下一刻,他的表情便认真起来,手轻柔地放在琴键上方,流畅地弹出乐章,身体略微前倾,动作优雅舒缓。
苏洄合该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或者是在金色的音乐大厅,穿着燕尾服,宁一宵甚至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很恰如其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占有是否正确,起码这一刻的自己,仍旧一无所有。
苏洄是一株名贵的美丽植物,需要水、阳光和爱才能存活。
弹完最后一个音符,苏洄扬起手,侧头对宁一宵露出很孩子气的笑容,“我忘记太多了。”
“很好听。”宁一宵由衷说,“我以前没有听过。”
“是赫尔巴赫的《夜曲·第七首》。”苏洄回到位置上,吃了一口被宁一宵挑拣过的沙拉,举起手,将手心的细汗展示给他看。
宁一宵抓住,揉了揉,像是揉小猫的肉垫。
离开餐厅,苏洄借口吃得太饱,牵着宁一宵的手想多逛逛,谁知外面突然下了雨。雨势汹涌,毫无征兆。
宁一宵下意识拿手臂挡住苏洄的头,好在他们眼前出现一辆计程车,他立刻拉开车门,让苏洄钻进去。就这样,一场雨结束了两人称不上浪漫的初次约会。
“好大的雨。”苏洄凝视着被雨淋湿的城市霓虹,第一次不是想跳车逃出去,而是感到美好。
他喜欢和宁一宵一起淋雨的感觉。
内心里,躁动的情绪不断蠢蠢欲动,令他都快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生病,还是他对宁一宵的喜欢。
回到酒店时,门口站着几个熟悉的人,苏洄一眼就发现他们是保安,于是请司机绕到酒店的后门再把他们放下。
“怎么了?”宁一宵问。
苏洄摇头,“就是不想和他们碰面。”他低着头给其中一个保安编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们他已经回酒店了。
电梯内壁映照着两个湿淋淋的狼狈身影,苏洄笑了出来,宁一宵也不觉得怪,反而被他逗笑。
“我们俩都穿的白色,全透了,早知道一起穿黑色了。”苏洄指着电梯,下一秒门便打开了。
“到了,走吧。”宁一宵帮他按了开门键。
房间似乎被打扫过,之前的晚香玉气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雨水和泥土的潮湿气味,混合着温暖的木质香薰。
宁一宵怕他生病,于是让苏洄先去洗澡,可苏洄不愿意,推脱又推脱,硬是把宁一宵搡进浴室,替他关好门。
“你先洗吧。”
门合上后,苏洄松了口气,把湿的头发往后拢了拢,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就着床头的水喝掉了分装好的药片,又合上箱子。
浴室里的宁一宵打开了淋浴,放了水,并没有听到苏洄吃药的声音。淋湿后的衬衣不好解扣,刚解开第四颗纽扣,浴室门忽然打开了。
苏洄的脸被雨水浸得愈发雪白、明亮,他从狭小的缝隙钻进来,又关上玻璃门,没有迟疑,下一秒手臂便勾住了宁一宵的后颈。
没有一个人开口,苏洄闭上眼,踮起脚用鼻尖蹭着宁一宵的鼻梁,感觉他呼吸的热汽落到自己脸上,越来越重,便像是受到鼓舞一般,用凉的嘴唇蹭他的下巴,但就是不吻。
假装踮不住,脚跟落下来,苏洄的嘴唇也落到他的侧颈,他甚至张开嘴唇,用齿尖磨着他跳动的脉搏,舌尖轻轻触碰皮肤。
温热的水自上而下,没有停留,像一场只为他们而下的雨。
没有任何人,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彼此,雨愈下愈大,大到他们的衣服都紧贴皮囊,皮囊也相贴,没有丝毫缝隙。
苏洄有着一张美丽疏离的脸孔,纯真的眼神和毫不费力的柔软,组合成会被任何人轻易爱上的特质,太多人报以幻想,想要得到他,或是毁掉。
只有宁一宵想躲,想躲起来保护他。
在苏洄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宁一宵终于抱住了他,将他抵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不那么绅士地俯身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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