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余光轻轻略过身边言进的脸,言进对言利光明正大的无视行为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眉头都没动一下,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狼在捕猎前是很能忍的,直到看准时机扑杀前,风霜雨雪催打都能巍然不动。
跟言利同款的表情的沈钰不知见过多少了,应对如常:“谢谢言叔的邀请,庄园很不错,我之后也打算走走看。今天您是寿星,晚辈祝您身体安康,事事顺心。”
言利大笑:“哈哈哈好!”
言利身边带着一个女伴,不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小情人儿,言梁的生母早跟他离婚了,女伴十分年轻,看着也就二十出头,没准比言梁年纪还小,很漂亮,身材也不错,言利把她带到自己的生日宴会,足以见得受宠程度。
所以他不会管言梁带什么伴儿来,上梁不正,下梁有恃无恐。
言利还不忘介绍他女伴:“小梅,来跟小沈打个招呼,都是一家人,大家别拘束。”
一家人?言进是真的想笑了。
沈钰面不改色举杯:“梅姨。”
小梅:“……”
被同龄人叫阿姨,实在不是什么好体验,尤其没准人家还比自己大。辈分在这儿,她站到了言利身边,叫阿姨没错,可但凡有点儿眼力见的,礼貌地称呼梅小姐或者梅女士不行吗?
沈钰其实是个很懂怜香惜玉的人,不过此刻很显然,他故意的。
小梅幽怨隐晦地瞧了言利一眼,想朝他传递点自己不开心的小心思,却发现言利还挺高兴,她也是个会读空气的,立刻明白言利把沈钰摆在什么高度,立马端起微笑:“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是个聪明人,难怪能让言利宠着。
言进此时也端起酒杯,跟沈钰的杯子凑到一起:“一家人,我跟他就一起敬酒了,叔叔,生日快乐,梅姨,也祝你越来越年轻漂亮。”
言安安也赶紧端起杯子,言利对兄妹俩就神色淡淡了:“哦,嗯。”
小梅绷着笑,心里却在嚎:我不老!
一家人,他和沈钰还有安安才是一家人,你们什么也不算。言进喝着酒,冷冷地想。
打过招呼,言安安早溜去觅食了,沈钰和言进都不欲跟言利多谈,但言利很明显想跟沈钰多说说,末了还真把言梁叫来,给沈钰领路。
先从言利这儿脱身再说,就着阶梯下,沈钰言进跟着言梁走开,反正言梁比言利好搞定,走出两步,言进忽然沉声道:“你在看什么?”
几人脚步一停,却发现言进盯着言梁的男伴,这话居然是对他说的。
其实沈钰也察觉了,那人的视线若有若无,悄悄投在自己身上,总是很快移开,这会儿他们齐刷刷看过来,那人脑袋一缩,忙不迭躲言梁身后去了,垂下脑袋不敢跟沈钰对视,样子竟然是……怕?
怕?
头回见沈钰的人,很难出现这种情绪。沈钰长得好看,举止都是彬彬有礼,温和亲近,怕他的,都是直接或间接跟他打过交道,但这人……沈钰没印象。
也有可能见过他,既然是被言梁养着的,大概率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可能也在别的场合服务过,比如陪酒等。沈钰自己洁身自好,但参加某些人的局时,总不能勒令那些人跟他一样,若是别人有求于他,他说了算时,自然乐意找个清静场子,而他有求于别人或者合作时,就得按照别人喜好来。
不过沈钰思索一圈,自己对陪酒陪玩们从来保持着社交距离,也没发过脾气,这人的反应一时间让沈钰觉得有趣起来:他在怕什么?
言梁看自己宝贝被人凶,还是被言进凶,立刻不干了:“你吼他做什么!”
言进冷哼一声,还没开口,沈钰却越过他俩,柔柔和和问缩在后面的那位:“我吓到你了?”
那人闻言头更低,疯狂摇头,往后又退了一步,手却死死抓着言梁袖子不放。还说不怕,沈钰心说分明都当我是洪水猛兽了。
“管好你家宝贝的眼珠子,”言进气势上把言梁压得死死的,“什么人他也敢觊觎?”
一直当鹌鹑的男伴闻言赶紧道:“不不我没有!您误会了!”
言梁气不打一处来,心说你还想当着我的面扣我绿帽子?欺人太甚!他不会说沈钰怎样,跟言进是从来不客气:“你这什么意思,他是我的人,我的,OK?”
言进懒得理他,幽幽回了男伴的话:“最好是。”
言进想说带着你的人滚吧,这儿我熟,不需要你领路,但言安安过来,跟他讲有世叔想见见他,言安安把精髓抓得很准,世叔的意思是单独聊聊。
言进目光扫过言梁两人,沈钰:“去吧,我转转。”
他声音听起来兴致颇高,通常这种时候沈钰指不定在打什么鬼主意,言进:“……你知道你语气听起来很瘆人吗?”
言进能听出来,别人未必,言梁以为他俩又在拌嘴,坚定不移站在沈钰这边,大声反驳言进:“钰哥人好得很,就你一天老找茬,老跟人做对!”
言进分给他一个关爱傻子的眼神。
第17章
言梁如愿以偿给沈钰领路,嘴就没停过。沈钰没心情跟他看风景,更好奇他那男伴,沈钰没急着问他的名字,他是言梁的情人,在言梁没有介绍的情况下沈钰若表现得太关心,不合适。
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的小插曲,言梁没有半点要介绍枕边人的意思,那人也规规矩矩跟在言梁身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从小常来,这里就跟我家后花园似的。”
言梁洋洋得意,庄园里还有座玻璃暖房,植被花卉养得很好,三五人取了酒来暖房里细品,想来非常不错。暖房里的盆栽摆出的景致让沈钰眼前亮了亮,设计得很独特,难得他起了兴趣,言梁想到什么,嘿嘿一笑:“说来这儿还发生过有趣的事。”
沈钰真心实意表达了作为听众的兴趣:“哦?”
言梁指了指角落里一个花盆,那个盆碎了一大块,也没有种上东西,明明是个空盆却留着,沈钰原本还没注意到,这一看过去,才发现那盆跟别的植物都保持了些距离,像是刻意放在那儿的。
“这个盆是个纪念,放在这里,好专门让言进看的。”言梁可得意坏了,“好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
如今的言进锋芒毕露,也进退有度,时间将他打磨得圆滑许多,没了父母后他学会了隐忍,可十来岁的孩子,再早熟,心智也是有限的,十三岁那年就在这儿,言进跟言梁打了一架,或者说言梁单方面挨揍更合适,起因是言梁弄哭了言安安,还嘴臭道谁让你们没爹妈,就该低头做孙子。
父母没了,爷爷也走了,言进忍了许久,忍无可忍,抬起拳头就揍了上去,言安安的哭声混合着碰撞声叫骂声乱七八糟,言梁本想自己搞定,后来发现打不过,吼着让旁边傻住的人赶紧去叫言利。言进看到言利来了,不由收手,他本来以为叔叔起码会问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言利上来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巴掌,还将他朝边上猛地一推。
言进摔在地上,砸倒了一个花盆,没碎成渣,但是磕掉了一大片瓷片。
挨巴掌时他是怔忡的,摔的时候把愣神摔没了,他格外清醒的意识到了自己所在的环境——
暖房温室是别人的,他的家早就破碎了,他却还在心底残存着一点儿可怜又可笑的期待。
言利不是自己父母,也跟真心实意对他好的爷爷不同,虚情假意是分场合有时效的,这一摔,摔碎了他的天真,也摔碎了叔侄间那点他自以为是的亲情,碎了,就回不去了。
言进爬起来,言安安扑到他身边,吓坏了,刚才哭得太久,又被吓到,险些抽噎得喘不上气。
言进看着言利拉起言梁,仔仔细细看他有没有受伤,他搂过自己妹妹,把受伤流血的那只手背到身后,单手抱着她,在耳边低声道:“别哭,我没事。”
“哥哥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少年言进抱着瘦小的妹妹,生了更加锐利的野兽爪牙,忍着痛,暗暗藏进了自己柔软稚嫩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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