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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现在跟这个陌生人的距离是0。
胳膊肘经常不经意地撞到一起，桌子下腿贴着腿, 只要他稍稍移开, 对方就会再不依不饶地贴过来。
滚烫的体温透过布料传了过来，鼻尖萦绕的都是对方身上的味道。
莫大大之前在学校的小路上也会偶尔碰到留学生，他们身上总有一股很浓郁的香水味, 每次隔着老远闻到都会让他觉得头晕。
但是这个人身上只有一股浅淡的木质香气，像是太阳一样和煦温暖。
原本这样的味道, 闻着会让人觉得放松, 然而莫大大现在只觉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从刚才开始, 他就能感觉到背后有好几道视线时不时地往他们这个方向瞟一眼, 眼神里燃烧着八卦的熊熊烈火。
你们不听课就算了, 摸鱼能不能好好玩手机！
别一天到晚这么八卦！
身边坐着一个大活人贴这么近真的很有存在感。
尤其对方有一副好皮囊，身材高大, 外形条件优越不说还是个外国人, 简直是自带话题体质，放上表白墙下一秒就有人求联系方式的那种。
「不惹人注意」是莫大大的终极人生追求之一。
而这个人显然就属于「走到哪儿惹眼到哪儿」的那类人，跟他天生八字不和。
原本以为只是简简单单拼个桌，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有点后悔让这个人坐自己旁边了。
“你靠得太近了。”
莫大大觉得自己语气非常温和礼貌, 没有一点指责的意思，只是温婉地提了一下自己的意见。
然后……就对上了一双非常受伤的眼睛。
深棕色的眼睛，眼窝深邃, 但是眼型柔和, 弧度圆润, 眼尾微微有些下垂，伤心的时候，委屈巴巴的，给人的感觉非常无辜。
莫大大：“……”
Excuse me？
我做什么了吗，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男生听话地微微移开了一丢丢的距离，没有再像刚才那样靠这么近。
又过了几秒后，莫大大感觉自己手臂被人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对方的声音小心翼翼的。
“你……讨厌我靠你这么近吗。”
说讨厌……好像有点不太好，毕竟需要跟外国留学生友好相处。
“不是讨厌。”莫大大看到对方蓦地亮起来的眼睛，微微一愣。
“但是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
莫大大皱了皱眉。
连这都不懂？
他刚想跟这位外国友人解释保持社交距离是一种基本的礼貌，台上的老师已经开始了今天的授课。
于是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待会儿再说，先听课。”
男生盯着他手指和唇间看了一会儿，乖乖点了点头。
“各位同学翻开书，今天我们讲《变态心理学》中有关人格障碍的部分。”
“人格障碍是人格特征长期偏离正常的一种病症，具有稳定持久的特征。”
……
“边缘型人格障碍，是一种介于神经症和精神病之间的临界状态，通常会表现出人际关系不稳定，自我形象不稳定，情绪和行为不稳定等特征。”
“这类人不耐受孤独，易抑郁，情绪不稳定，行为具有冲动性，存在自我认同障碍，可能会有短暂的精神病发作。”
……
其实这种期末考基本靠临时抱佛脚狂背的课程，教科书的作用基本只剩下划重点，平时上课带跟不带也没有区别。
所以莫大大干脆就把自己的书推给这个男生，自己拿出小本子记起了笔记。
虽然做的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笔记，只是记录素材而已。
这个老师很喜欢讲自己之前碰到的一些案例，每到这个环节，底下的同学瞬间就不困了。
“我见过很多患有人格障碍的患者，因为一时冲动违法犯罪，上次我跟同事一起去了监狱对一名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进行治疗。”
老师神色有些唏嘘：“他是因为病发的时候杀了自己的女友入狱的。”
“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具有情绪型「血友病」，有着非黑即白的一元性认知世界观，他们会把所有人都一分为二，没有中间的灰色地带。”
“据我观察，这类患者会把某一个自己理想中的人奉为神灵。”
“但如果这个人使自己失望了，他们要么会彻底地进行排斥。”
“要么会不由自主地进行自我贬低，通过这种方式保留对自己神灵完美形象的记忆。”
“那名患者就是因为当时把自己的女友认定为「坏人」的一方，再加上情绪不稳定，才一时冲动痛下杀手。”
老师喟叹一声：“如果你们之后在人际交往中遇到了疑似患有人格障碍疾病的人，一定要劝他们及时就医接受治疗，减少悲剧的发生。”
“每一个生命都是无价的，都不应该怎么轻易地凋零。”
这句话刚说完，铃声就响了。
听到下课铃，老师瞬间换了副面孔，麻溜地关上电脑，拎上提包，冲底下学生挥了挥手中的保温杯，走得比他们还利索。
“同学们下课，咱们下周再见。”
莫大大正在收拾东西，一本书突然从旁边递了过来，他下意识说了句：“谢谢。”
男生递过来的手顿了顿，敛眉轻声喃喃道：“不用对我说谢谢……”
“什么？”莫大大没听清这句话。
“没什么。”男生摇摇头，神色认真：“是我该对你说谢谢。”
莫大大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指的应该是刚刚借书的事，刚想说「不用谢，应该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玩笑的声音，几名男生结伴从一旁的过道里走过。
“原来只是觉得有意思才跟你过来听听的，听完我都不想找女朋友了。”
“真的是太可怕了，人格障碍，这种人脑子都是有问题吧，一言不合就杀人，疯子，变态！”
“啧啧啧有些还擅长伪装，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有病没病。”
“要是被这样的人缠上，那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
莫大大皱了皱眉，回过头看了眼那个说话的人。
之前没见过，应该不是他们这个专业的。
这种话如果从他们这群学心理的人口中说出来，整个学院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不仅是他，周围听到这些话的心理学生也用鄙夷的眼光看向那人。
站在那人身旁的男生，应该是他的朋友，也拧眉不满道：“你别说了。”
“难道不是这样吗，这种人难道不是彻头彻尾的变态——啊！！”
那人说着说着，突然脚底一滑，屁股直接砸在了地板上，发出哐啷一声，摔得人仰马翻，看得周围人一阵惊呼，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嘶——
看上去就觉得好疼。
嗯，活该。
莫大大转过身，继续神色自若地整理书包。
“你也觉得这种人……是变态，是疯子吗。”
听到这句话，莫大大愣了愣，偏过头，看到棕发男生垂着头，额前的发丝盖住了眼睛，露出的半张侧脸白净无害，有种易碎的脆弱感。
“不是，只是病人而已。”
莫大大意识到了什么，看着他正色道：“而且这种病也不是他们自愿得的，只要治疗方式得当，大部分病人是可以恢复正常生活的。”
“我们老师一直说，《变态心理学》这门课应该改个名字，叫异常心理学比较合适，变态这个词或多或少有点贬义。”
“那如果……你以后遇上了这样的人，会怎么做呢。”男生微微抬头，神色有些紧张。
“嗯……劝他们及时入院治疗，除此之外还要给予他们充分的尊重和关爱，多引导，多沟通，这类人通常都会有很深的心理创伤，更需要别人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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