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小屿不解,“姜河学长呢。”
“啊,你不知道吗?还以为他告诉你了。”沈孟心在电话那头故作轻松道,“我们分手啦。”
闻小屿最后还是寻出了一套黑色小礼服穿上,陪同沈孟心一起参加了元旦晚会。那天沈孟心穿得很漂亮,一身深蓝色的长裙,腰束盈盈一握,长发盘起流花,肤白夺目。
两人坐在餐桌前,沈孟心拿了两杯香槟,闻小屿就陪她一起慢慢喝。沈孟心说姜河拍戏很忙,两人一个月都打不了几次电话,一开始还每天发早晚安,问吃过饭没,后来也不发了。沈孟心还跑去姜河的公司找过他几次,头两次没找到人,最后一次看到姜河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一起从公司走出来,有说有笑的。
沈孟心当时自己转身走了,回家想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和姜河发消息说分手。姜河在半天后才打电话过来问她,沈孟心在这之前已经哭得不想再哭了,她硬着脾气和姜河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后彻底分手。
“这样的恋爱谈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沈孟心喝完一杯香槟,认真对闻小屿说,“两个人都很累,都不开心,不如散了。”
沈孟心是出生在小城镇的女孩,因舞蹈天赋与刻苦努力进入首都舞蹈学院,进入这个花花的大千世界,遇到姜河这个大城市出生的男孩。沈孟心自小骨子里有一股骄傲劲,不服输,学习成绩好,跳舞也好,毕业后再辛苦也决定留在首都。姜河则温柔开朗,柔软包裹了沈孟心的锐利锋芒。
闻小屿小心看一眼沈孟心,看到她一副快哭出来的落寞模样。他也莫名心头一酸,低下头不再去看。
“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有又如何?我们早就分道扬镳了,不是今天,也是明天说分手,有些话根本不用说得那么清楚,慢慢各自也就明白过来了。”
[你只想维持一个表面的平静,是吗?]
闻小屿再一次在心中重复着林医生问他的问题,询问自己。当眼见曲折要来临,既知会有痛苦和折磨,人的本能反应是否是在暴风雨前的风平浪静中麻痹自己?毕竟可以短暂地逃过心痛,偶尔还能有近似快乐的感受。
然后用主动挖去心中的珍宝,换一个好像没有裂痕的自己。
悠扬欢快的乐曲声中,闻小屿牵起沈孟心的手,手轻轻搂住她的腰,两人如水珠滑入舞池,轻易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
但闻小屿未曾在意,沈孟心也视若无睹。闻小屿问,“你现在还好吗?”
沈孟心笑一笑,“为什么这么问我?”
因为我不好。闻小屿在心中回答。他不知如何形容这种“不好”,只能感觉到像是一个无声的空洞彻底打碎后带来的强烈反噬,他被拖入黑洞深处,遭遇无穷无尽的风暴。
他再也没有了平静。
晚会散去,喧嚣渐歇。闻小屿与沈孟心在晚会厅门口告别,临别前沈孟心笑着与闻小屿说谢谢,后独自撑起伞在雪中离开。
闻小屿拉好棉袄拉链,给自己绕好围巾,走进雪里。
他走下台阶,台阶下一片裹着雪盖的灌木丛,闻小屿踩过雪,绕开灌木,看到不远处隐约一辆车的轮廓。
闻小屿本要走过了,忽然又停下脚步,怔怔看向那辆车。他一时大脑空白,懵懵就朝着那辆车走过去,两条腿僵着,走到车前几步的距离,望着那车牌号停下,不动了。
车门轻响一声被打开,男人从车上下来,依旧是一身熟悉的深色大衣,高大的身影。车门关上,两人站在雪里,晚会厅高高的阴影斜落下来,挡了路灯的光,隐去了他们的身影。
闻臻先开了口,“晚会玩得还开心?”
闻小屿杵在雪地里,像个冻僵的雪人,“你怎么回了?”
“回首都开会,听说你们学校有晚会,顺道来看一眼。”
闻小屿的心跳猛一下提得飞快,又虚虚变得缓慢,人像是怔住了,盯着闻臻垂在身侧的手不说话,甚至连往上看的勇气都没有。他一时几乎傻了,有许多话想说,多得嗓眼被生生堵住,一口气提不上来。
“哥。”他声音微弱,像是喃喃,“你还......还走吗?”
闻臻抬手看一眼手表,说,“今晚十点四十的飞机回新加坡。”
闻小屿的胃已在叫嚣,但他像是感觉不到了,苍白的脸隐没于黑暗,“那你还回来吗?”
两人陷入沉默。闻小屿仿佛等着行刑,战战兢兢等在原地,甚至分不清当下是梦是现实,因为闻臻离他太远了,而雪又太冷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闻小屿听到闻臻对他说,“既然你从没想过跟我走,何必又问这些话?”
闻小屿忽地抬头看向闻臻,而闻臻已拉开车门坐进车里。车前灯亮起,闻小屿下意识让开,车启动从他身前离开。他往前追了几步,“哥......哥!”
车拐离晚会厅大门,没了踪影。闻小屿追到台阶下面,差点踩着雪摔一跤。寒意彻骨,闻小屿喘息着在原地呆立片刻,后忽然飞快往学校大门跑去。
他在学校门口拦下一辆出租,报出闵华路小区的地址,紧接着拿出手机打开。奔跑中寒气灌入了他的肺,冻得他发抖。他的手指也在抖,眼前时而被泪意逼得模糊。闻小屿哆嗦着手指用力抹下眼睛,在订票软件上飞快找今晚十点四十从首都出发飞新加坡的航班。
他的思考好像停止了,只盯着一个航班不放,其他什么都没法想。闻小屿一个个翻着航班,翻到闻臻坐的那一个。
闻小屿急急买下一张经济舱的票,很快出租车抵达小区门口。闻小屿付过钱后匆忙下车,一路跑进小区,焦急坐电梯上楼。他的心脏咚咚在胸腔里撞,盯着手机直到机票购买成功,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他飞快打开门,屋内一阵炖汤的香味飘来。闻小屿没注意到,快步走进自己卧室。李清从厨房探出脑袋,“小宝回了?快来喝点汤。”
闻小屿没听见。他身上发热,一路奔跑回来还在喘息,不知为何有些轻微的耳鸣。他飞快翻出自己的身份证和护照等等证件,倒了书包里的东西想塞几件衣服进去,但停顿片刻,又拉起书包直接背在身上。已经九点了,他要赶时间。
闻小屿背着书包急急往门口去,李清看到他这副模样忙问,“小宝又去哪里呀?”
闻小屿匆忙穿好鞋,紧张回避过李清的视线,“有点事。”
“这么晚有什么事?那早点回来,妈妈炖了你爱喝的牛骨汤……”
闻小屿逃也似的,拉开门跑了出去。李清还系着围裙,愣愣看着关上的大门。
寒夜里,雪下深了。闻小屿拦一辆出租车坐进去,报机场的名字,请司机师傅尽量开快一点。
“小伙子,路上有雪,不能开快的。”
闻小屿只能说好,然后一直看手机时间。他想给闻臻打个电话,但却非常紧张,手机放在手上翻来覆去,不敢拨。
现在打过去能说些什么呢?说他在过来的路上,求他哥等一等他?可车开不快,要是路上堵车了赶不上飞机,他还要闻臻等他吗?
到了再打。闻小屿这样告诉自己。等到了机场门口再打电话找他哥,到时候他人都到了,证件也都带在了身上,就算闻臻不同意,他也可以自己上飞机。
闻小屿坐在出租车后座,看窗外细密的雪粒飞扬,城市霓虹闪过,脑子里一下异常混乱,一下又出奇镇静。他逃跑了,只是见了闻臻一面,就昏头昏脑跑回家拿证件,拼命往机场追。
他的手机响起来,是妈妈打来的。闻小屿看着手机屏幕,心跳得飞快,一直僵硬握着震动的手机,直到电话结束,成为一个未接。
闻小屿把手机调成静音。车慢了下来,天冷路滑,市中心堵起了车。闻小屿坐在车里像坐在一团云上,他的脑海里不断闪过很多想法,从被妈妈和闻臻找到养父母家开始,就像一俩马车拖着他一下飞上云端,又一下冲入深渊。好像一夜之间什么都得到了,可伸手一抓,又好像只是一碰水中的倒影。
闻臻会希望他这样莽撞地跟过来吗?夜晚太黑了,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闻小屿看不清闻臻的脸,只看到他挺拔的轮廓。他不知道闻臻是怎样看着自己,不知闻臻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面前,又为什么那样干脆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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