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简直像章鱼一样地粘在他和林裴身上,宋巡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回望了过去,却看见那男生如梦初醒一般,羞愧地埋下头走开了。
“怎么了?”
林裴问。
“……没什么。”
宋巡回过神,两个人走到角落里,按了这么长时间被针扎过的地方早就不出血了,只是筋脉处还有些淡淡的淤青。
林裴是疤痕体质,磕磕碰碰就容易红肿淤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宋巡手掌心很大,但是大拇指和食指一圈,都快把林裴的胳膊给圈住了。
“还是太瘦了。”
他低声说。
“现在好多了。”林裴捏了捏胳膊上的皮肉,把袖子放下来,“之前过年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多胖,这两天没什么胃口,稍微瘦了一点点。”
这还没有胃口呢?昨天好几斤的肉,眼睛都不眨直接下肚了。
宋巡嘟囔:“我当然不知道,那几天你跟老鼠躲猫一样躲着我……”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
宋巡咳嗽两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等下要去教授办公室吗?”
林裴点了点头。
宋巡所说的教授,是学校外聘的一位心脏外科教授,林裴还连着选过两学期他的课,因为样貌出众,成绩优异,这位老师对他的印象也很深刻,某次听说林裴有意报考医学专业,还特意和他约了时间。
这些教授人脉广,往往也会在医科大学内任职,这种帮忙拉生源的事对他们而言很平常,对林裴来说,也是一条新鲜的情报网。
“我看了你的成绩,又听说你有意愿报考医学相关的专业。”
教授下午刚上完课,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他年纪大约五十多,头发微微卷曲发白,声音很温和,“你很优秀,我想以你的实力,应该也不会只甘心学个护理的吧?”
任何一件事、或者是一个观点,只要认可的人群足够庞大,就会给剩余的人带来思维的惯性。
就像一个Omega要学医,大家第一反应就是,学医苦学医累,第二反应是你学护理吧?除此之外,几乎没有第三种想法。
仿佛Omega已经和‘不精细’、‘不艰难’、‘不重要’的职业画上了等号,他们无法从事社会的精英职业,华尔街没有他们的姓名,软件工程也没有他们的姓名,更别说什么土木、农林这些了。
Omega更多地投入了第三产业,以他们的细心、耐心、温柔、隐忍,为老板们找足了一个又一个留下他们压榨他们的理由。
林裴不想那样。
他点了点头,“我想……”
这段时间的了解下来,他考虑过在神经外科和心胸外科之间二选一,虽然说大一不挑科室,但是这两科在国内都各自有顶级的学府,到时候发展方向就截然不同了。他还是更想听听老师的意见。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门外忽然响起笃笃笃几道敲门声,并不重,但能听得出门外学生的随意。
教授咳了两声,“进来。”
林裴扭头一看,原来是张文慧。
自从她和她表哥接连在林裴这里吃瘪之后,这女人就好像跟他杠上了一样,事事都要抢先,不仅故意和林裴选了同一门课,还毛遂自荐非要当教授的课代表,教授一星期也就代两节课,对她的为人并不清楚,只是看她‘热情开朗’,又承诺自己会认真负责,为了鼓励她就让她当了课代表。
然而实际上,教授布置的作业都不多,每次都是能当堂完成就完成了,留给张文慧发挥的空间不多。这让她很是不满,好几次还特意拿着教材过来‘请教’教授,又明里暗里表示希望教授多布置些作业。
只是教授想到他们学业辛苦,并没有同意,还让张文慧生了好长时间的闷气。
这件事林裴原本不知道,得亏张文慧本身没什么可靠的朋友,周围都是趋炎附势爱看人眼色的圈子,有个富家女看不惯他的作风,把这件事到处当笑话说,以至于让张文慧得罪了不少人,林裴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这都过去多久了,敢情这姑娘还把他当做假想敌呢。
看到她进来,林裴脑海里闪过许多思绪。但在那一秒内,他迅速地把没说完的话吞下了肚,往后退了一步,乖乖扮演一个沉闷寡言的好学生。
张文慧果然皱着眉、奇怪地打量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但是这也不是第一要紧的事。
她把手里的一捧作业放下,朝教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老师,这是您上次让写的作业。”
教授有些意外,“我好像说星期五交就可以了?这么快就收齐了?”
“是的。”张文慧羞涩一笑,“我们班上的同学都很自觉,老师一布置完作业大家就都开始准备了。”
林裴没忍住在角落里翻了个白眼。
什么很自觉,分明是她在群里说自己周四周五有事,收不了作业,让大家提前写完交给她的。为此,本来就在肝试卷的学生叫苦连天,最后,还是早早写完的林裴好心把作业借给大家抄,这才勉强赶上了张文慧的期限。
这些学生的勾心斗角,教授是不知道的,他简单夸奖了张文慧两句,又说:“那没什么事……”
摆明了是要事情处理完、他想和林裴单独聊一会儿的意思。
偏偏张文慧这时候没眼力见,余光瞥了林裴一眼,好奇地问:“林同学也来找教授请教问题吗?”
林裴还未回答,这女人又紧接着追问:“老师,我之前还看到林同学在课上看专业书呢,就连吃饭时候都在背单词,特别用功。”
背单词?
教授不禁投来询问的目光。
林裴心里都用唾沫星子给张文慧沉海了,这些都是他背地里偷偷学的,就怕传出去大家要说闲话,打击他的积极性,没想到还是被张文慧抖落了出来,他面上还要故作打大度地解释:“是,看些临床医学解剖学什么的,随便看看打一下基础,背单词也是在背的专有名词。”
“不错,这些都是基础中的基础。我之前遇到的很多学生,说是不愿意背法律的大部头,所以跑过来学医,结果发现学医要背的也不少,每次期末考试都很痛苦。”
张文慧本想告林裴上课偷摸开小差的状,没想到就这么被四两拨千斤的拨过去了。而且教授还因此加深了对林裴的好感,“我上学期就发现了,你不像普通学生要从入门教起,你是有基础的,家里应该是有人从事医学方面的吧?这学期我的课还是更偏基础和理论,这些对你而言或许太过简单,你在课上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吧,有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
这应该就是所有老师都会有的,对全校第一的特权宽容吧。
林裴神色镇定,仿佛早有预料,“是。我父亲是做医疗器械的,虽然不是完全对口,小时候我因病也接触过不少医生,所以从他们那里学到了一点皮毛。”
一点皮毛,当然是客气的说法。
张文慧嘶地一声,“林同学,你想做医生啊?可是我听说医科大学的分一般都很高,做医生很累,Omega应该不太适合吧?而且,我听说对体检好像也有条件的。”
林裴忍下脾气,心平气和地问:“你觉得我像是有色盲、或者身体患有严重疾病的人吗?”
“……啊?”
张文慧其实并不懂什么体检要求,只是隐约听人提起过,所以随口一说罢了。林裴这么一怼,她就说不出话了。
教授好歹活了这么多年,再看不出他们二人之间的争锋相对也说不过去了。
“张同学是吧,”教授咳了两声,“上次批改的成绩我还没来得及发下去,明天我不在办公室,麻烦你帮我把这些作业分发下去,下次上课要讲。”
“哦……好的。”
张文慧有了事情做,终于闭上了那张喋喋不休无止境的嘴,抱着作业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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