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再去见大理寺卿询问进度时,他也就没有与班钰人说, 想要独自前去。
谁晓得走到门口便被人拦下了。
他掏银子给守门人,人家也不为所动。
没一会儿,班钰人来了。
他道:“阿玉忘了吗?不能留下空子,被那贼人得手。”
阿玉只好乖乖上了他的马车,又与他一并入洛阳。
等再回来时已经是月上梢头了,阿玉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朝自己住的小院儿走去。
班钰人落后几步,他缓缓走下马车,与身旁的下属道:“他一路都不同我说话。”
下属惊愕抬头,欲言又止,兴许是从未听过班钰人说这样的话的缘故,他也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班钰人道:“他生气了。”
下属就更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幸而班钰人也没有要他应答的意思,说罢便大步走远了,才叫他心头松了口气。
班钰人还是一路跟进了阿玉住的院子。
他立在门外,身影映在上面,修长而又萧瑟。他道:“阿玉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阿玉闻声,更觉气闷。
这人跟来,就是为了说这样一句话?为他自己的土匪行径,寻个借口吗?
阿玉径直睡下,气闷地翻了个身。
班钰人道:“我没有得到过什么好东西。”
阿玉顿了顿。
将身子又翻了回去。
他重新望向那扇门上的班钰人的身影。
他想起来很早很早以前回到家中时,曾听阿姐说起,班钰人的母亲早逝,父亲不久后纳了继室,继室贤淑之名在外,只可惜似有不育之症,再生不出孩子了。
虽然人人都道班家的继夫人好。
但阿玉忍不住想。
是不是他们都待班钰人不好呢?所以班钰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阿玉轻叹了一口气。
他得到的好东西,可实在太多了……那便是分班钰人一点点,也无妨了。那还是他的姐夫呢。
一日过去。
班钰人出门办事,临了上马车的时候,他的动作一顿,属下听见他道:“他理我了。”
阿玉同他好了几日,一口一个“姐夫”叫着,一边又暗暗观察着他,是不是当真在寻自己的姐姐。
等这日再从大理寺出来,班钰人临时得了上头的吩咐,便变换了下马车的路线,打从班家的府门外经过了。
阿玉问:“不进去说两句话再走吗?”
班钰人连扭头看一眼也无,他道:“不必。”但话说到这里,他突地又转眸看向阿玉,问:“阿玉觉得呢?”
阿玉眼下已经认定他与家中不亲近了。
班钰人说的话是真的。
只是此时班钰人好似认定了,阿玉想要他进门去。
班钰人便派了人:“去敲门。”
班家的门被敲开后,里头的人诚惶诚恐且毕恭毕敬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班老爷不在家中,不多时出来的便是那位继夫人。
继夫人不曾见过阿玉,只听闻他是侯府的人,便掉了两滴眼泪,抓着他的手道了一声:“阿玉命苦……”
班钰人立在厅中那盆水仙前。
他骤然转头,从继夫人的手上扫过。
继夫人打了个颤,松开了阿玉的手。
阿玉倒也不想与她这样亲近,虽是长辈,但到底从前不曾见过。生疏之下,也就多了一分尴尬。
何况听她再提起侯府的事,阿玉眼圈也有些红。
继夫人出声留他们在家中用饭,说是等班老爷回来。
阿玉知班钰人还有事要办,何况班家既然与他不亲近,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他摇了摇头。
等临了要走时,继夫人忍不住又抓了下阿玉的袖子,她将声音压到极低问:“钰人说我的坏话了是不是?”
阿玉抿唇不答。
继夫人仓皇又畏惧地道:“你们都莫要信啊……他……”她噎了噎,忍不住地从喉中挤出破碎的声音道:“他是天生的坏胚啊。”
阿玉挣开了她。
出了班家,班钰人去办事,便叫车夫独自送了阿玉回庄。
等行到了城门外。
他隐约见着了一个作妇人打扮的女子,身形与他的姐姐极为相似。他抓着车帘,到底是没有喊出声。
阿姐没有认他,自然有阿姐的打算。
若阿姐还活在世上,定会来寻他的……这个念头一起,阿玉突地愣住了。他禁不住往另一个他从未想过的方向去想——
班钰人接他回家,是为防人下手。
还是在……用他守株待兔呢?
而等的“兔”,会不会是他的阿姐?
这念头实在惊骇。
他死死压了下去。
但是在他见到疑似阿姐的女子的第二日,他便又见到了她。
他寻了个借口,要在路边买糕点吃。
班钰人闻声一笑:“阿玉憋坏了吗?”
班钰人叫他留在那里,随即转身去了一个点心铺子。
阿玉站在原地,等到了一张塞入他掌心的纸条。
他一直牢牢将纸条攥在掌中,攥到手心出了汗也没有松开一根手指。
等买了糕点回去。
班钰人又跟着他要一起回院子,他忍不住道:“我要自己吃。”
班钰人不为所动。
阿玉只好先拆了那点心,捏了一块儿,喂到班钰人嘴边。
班钰人顿了顿,低头咬了一口。
阿玉又说了一遍:“我要自己吃。”
班钰人这才走了。
阿玉在桌旁落座,小心翼翼地展开掌心,看见了纸条上的字。
【阿玉,阿姐会来救你,阿玉莫怕】
不是他去寻她。
却是阿姐要来救他。
阿玉一瞬间毛骨悚然,坐立难安。
他的门突然间又被敲响,他匆忙地蜷起手指,将纸条重新攥了回去。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班钰人拎着一壶茶进门来,在阿玉跟前坐下,他道:“阿玉,那点心有些噎,你要喝喝热茶。”
阿玉眼见着他给自己倒了杯茶。
阿玉不能露出痕迹叫他发现,就只好伸出另一只手去端了那杯茶。
他刚将茶端起来,班钰人就突地伸出手来,扣住了他的左腕,有力的手指斜斜插-入了阿玉的指缝间,随后不容抗拒地慢条斯理地,一点点掰开了他的手指。
阿玉的力气不敌他,冒了一身冷汗也没能挣开班钰人。
此时再看这人温柔又强势的动作底下,好似藏着一头恶狼。
可是不能叫他看见纸条啊。
阿玉一下打碎了茶碗。
滚烫的热茶烫得他“嘶”了一声。
然后他猛地起身,一下坐在了班钰人的腿上,扎在他的怀里,身子斜倚在了桌案边,牢牢地挡住了班钰人的视线。
班钰人手上登时松了力道。
他搂住了阿玉的腰。
时间好像一时凝住了。
班钰人没有再掰阿玉的手指,也没有出声。
等过了好一会儿的功夫,阿玉小心翼翼地抽走自己的手。
班钰人才抓起了他的右手,问:“烫着了?”
阿玉轻点了下头。
他道:“那该上药。”
班钰人守着给他上了药,然后才走了。
阿玉手里的纸条此时已经揉烂了,他轻吁一口气,双眼红彤彤盯着那一行字,来来回回又多看了两遍,然后才烧了。
他不想被看出异样。
就着茶水,把点心吃了大半,谁晓得半夜又牙疼,他一边想着那御医开的方子不是白苦了吗?一边又想着父母姐姐……禁不住默默地流了几行泪。
若这里真是虎穴,又怎么能让阿姐来救他呢?
阿玉想要自己跑出去。
可是从今个儿起,班钰人连大理寺都不带他去了。
他的身后总是跟着三五个侍女。
班钰人开始真正地软禁他了。
他知晓,尽管他百般遮掩,但班钰人应当还是知晓了纸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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