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昼长(15)

　　这个小畜生有什么好的。
　　阮昭弯腰去推轮椅，突然看见轮椅下面有一张纸片，他捡起来才发现是那天书堆里找到的字条，他随手装进口袋里，可能是不小心掉出来了的。阮昭翻到字条背面，这张纸的边缘是撕出来的痕迹，背面是一段琴谱，应该是从一本书里撕下来的。
　　他折好字条塞进口袋，推着轮椅去接晏长雪下楼。
　　厨房冰箱里还有不少新鲜食物，乔姨忧心忡忡，大概很不信任两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阮昭淘米煮粥，看见晏长雪居然真的在处理蔬菜，虽然不熟练，但明显有章法，这才相信他真的会做饭。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阮昭围着围裙洗菜，看见晏长雪手里拿着一把芹菜，回头说：“只要芹菜叶子。”
　　厨房的台子对他有点高，晏少爷只能给阮昭打下手，只是“只要芹菜叶子”听起来就是不太靠谱的指令，晏长雪皱眉：“只炒叶子？”
　　“对啊。”
　　“用什么炒？”
　　“鸡蛋？”阮昭一本正经地往锅里倒油。
　　晏长雪迟疑片刻，还是把芹菜叶子挑出来，一边留意锅里的油，“可以放进去了。”
　　阮昭正在切菜，不用放葱姜蒜爆炒，他手忙脚乱地把土豆条丢进去，已经滚烫的油爆出来，晏长雪冷静道：“往后退。”
　　“嘶——”
　　听见阮昭好像被烫到了，晏长雪忙推着轮椅关火，他拉着阮昭的手臂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大碍，无奈道：“阮少爷，您不是会做饭吗？”
　　“我只会煮泡面和煮面条。”
　　阮少爷一朝落魄，从锦衣玉食直接掉到泡面不加蛋，实在没有给他缓冲的余地。后来有点名气之后多半是吃剧组的盒饭，他都没资格开小灶。他的人生里根本没有菜谱的存在。
　　“乔姨下午就能过来，我们煮面就行了。”台子太高了，晏长雪根本够不着，只能他说阮昭做。
　　“添水。”
　　晏长雪声音冷清，说话有条不紊，阮昭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也像模像样，连切菜都无师自通，切条有条切片有片。
　　“你那个小朋友后来怎么样了？”阮昭问了一句。
　　晏长雪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靠着椅背看阮昭切菜的手，闻言沉默片刻，平静地说：“他很好。”
　　“嗯？”阮昭听出别的意思：“你没有再见过他吗？”
　　“没有。”
　　阮昭回头看了他一眼，“嘶——”
　　他手里的刀掉下来，晏长雪脸色一变，上前去拉他的手臂，“切到手了？我看看。”
　　“没事……”阮昭有些恍惚，伸出手让晏长雪看，他的左手食指有一道正在冒血的伤口，晏长雪低头仔细辨认，刀口不深，他松了一口气，“别动，我去找创可贴。”
　　晏长雪转着轮椅出去，打了一个电话才找到医药箱，翻出碘伏给阮昭的创口消毒。
　　雨停后出了太阳，暖光透过玻璃正好落在晏长雪的侧脸，阮昭低着头看他眼睫上细碎的阳光。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凤眼，专注看着什么的时候总是带着沉静的忧伤，好像一生爱恨都已经交付给过往，余生只剩下等待。
　　阮昭数着自己的心跳。
　　阮昭，这个人古怪又不可爱，你要爱上他吗？


第19章 我才不要把喜欢藏起来
　　等到下午，晏长雪“被迫”补了一场午觉，乔姨已经赶过来，阮昭听见声响，赤脚下楼盘腿坐在沙发上啃苹果，乔姨在他面前放了一杯果汁，风风火火地说：“中午吃饱了吗？还想吃什么，乔姨给你做。”
　　阮昭低着头翻台词本，闻言抬头一笑：“吃饱了，我都不知道晏先生还会做饭。”
　　“他哪里做过几顿饭。”乔姨指挥其他人把蔬菜搬到厨房，“把葱挑出来，说多少遍了不要葱——大少爷也就给……”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手机铃声打断，阮昭翻出口袋里的手机冲乔姨笑了笑，顺手接起电话。
　　电话是他的助理打过来了，阮昭还以为是工作的事，刚听见两句话脸色就变了：“什么？婉儿不见了？”
　　阮昭推开台词本站起来：“先报警，我这就回去。”
　　“婉儿小姐怎么了？”乔姨擦着手出来。
　　阮昭原地转了一圈，听见乔姨问，才想起什么，“乔姨，我家小姑娘挨了几句骂自己跑出来了还没找着，有车吗能不能先送我回去？”
　　“老乔——”乔姨已经出门急急忙忙去找老乔，她甚至还打电话让晏家的人帮忙找婉儿。阮昭想拒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缺心少肺，活得将就，此时下意识要和晏家划清界限，又明白知道从他心跳加快的那一瞬间，界限已经不清了。
　　阮昭换过衣服被送回市里，走的时候晏长雪还在睡，阮昭心中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没有叫醒他。
　　虽然是为了找婉儿，可阮昭心里明白他是落荒而逃。
　　到市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晏家动用人脉一路查监控，不到两个小时就找到了小孩，阮昭松了一口气，一边往那个露天的儿童乐园赶一边听助理小周说前因后果。
　　“婉儿在邻居家里玩，邻居家的小孩也在学琴，她借人家的琴弹了好长时间，回家后不小心说漏嘴了，李阡怕她刺激李陌，话说得重了点，下午睡午觉没人看着她，人就偷偷跑出去了。”
　　阮昭沉默地往前走，本来应该给婉儿买一台琴的，可李陌的情况又见不得钢琴。小姑娘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无论谁靠近她都会引起她的尖叫，阮昭小心翼翼走过去，伸手柔声喊她：“婉儿，我是哥哥。”
　　婉儿糊了满脸的泪水，呆呆地看着阮昭，看清楚来的人是哥哥后，猛然扑进他怀里大哭。
　　“不哭不哭，哥哥在。”阮昭蹲下来给她擦眼泪，到了这里阮昭才明白婉儿为什么朝这里跑，这个儿童乐园里有一家木头雕刻的钢琴模型，模型做的很逼真，除了发不出声音。阮昭从前带她来过这里玩。
　　小周正在给李阡打电话，说人找到了，一会送回去。和李家的联系都是他来办的，阮昭很少见他们，偶尔会把婉儿接出来玩半天。
　　这个小丫头裹着业障出生，流着阮家和李家的血，无辜又不无辜。阮昭不管李阡怎么看这个女儿，他一直把小姑娘当作需要照顾的妹妹。
　　“你怎么敢跑这么远，怕不怕？我送你回去。”阮昭抱起李婉儿，“别让你妈担心。”
　　“妈妈不喜欢我只喜欢舅舅。”婉儿闷闷地说，哭得一抽一抽的。
　　阮昭哄她：“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婉儿小公主。”
　　“我不是公主，我没有公主裙，没有钢琴。”小姑娘聪慧早熟，已经从家人的态度里知道自己并没有得到足够多的宠爱。她趴在阮昭肩膀上，哑声说：“我不害怕。哥哥，这里有钢琴。”
　　婉儿今年六岁，读一年级，就因为这里有钢琴就敢独自跑过来，她甚至没有迷路。
　　阮昭将婉儿放在椅子上，弯腰给她擦眼泪，“哥哥给你买钢琴好不好？”
　　婉儿摇摇头，“我不要，舅舅不喜欢，妈妈会生气。”
　　“我们不告诉妈妈。”
　　婉儿歪着头看阮昭，抿着唇苦恼地说：“可是我忍不住呀，哥哥，我有一台钢琴，怎么能忍得住不说出来。”小姑娘胖乎乎的手掌叠起来捂住自己的胸口，“哥哥，你会弹钢琴吗？”
　　阮昭没有回答。
　　小丫头一下接着一下踢着脚脆生生地说：“我才不要把喜欢藏起来。”
　　阮昭缓缓弯起眼睛，揉乱婉儿的头发，“婉儿比哥哥聪明多了。”
　　“李婉儿天下第一聪明！”小姑娘跳下来拉着阮昭的手，“哥哥我教你弹小星星。”
　　阮昭冲助理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回去，他跟着婉儿坐在钢琴模型前的凳子上，婉儿放上左手，侧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