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水(4)

　　他的思绪有点乱，总觉得自己应该争取点什么，但是又无法集中精神专心思考，只能够感受着白瞬说话时的气息，凝视他们在地上的影子，看那两个影子渐渐交融在一起，几乎显得亲密无间。
　　变得成熟，学得更多——
　　曲池张了张嘴，又卡壳了十几秒钟，才终于理顺自己的思路。
　　他突然抬起头，想要和哥哥说话，但两个人的脸靠得太近了，若非白瞬向后退了一下，恐怕他们的脸就要撞上。
　　两个人的嘴唇堪堪擦过，白瞬的手抬了抬，下意识想要去摸自己的嘴唇，但很快又放下。
　　曲池是个迟钝的人，没有发觉他的这一个小举动，而是自顾自地揪住了白瞬的袖子，身子向前倾了倾。
　　“那哥哥可以教我吗？”曲池问，“我也想变得成熟。”


第六章
　　6.
　　白瞬是有些后悔的，他刚刚不该向后躲，错过了那一个本来可以更进一步的意外。
　　但曲池的话出口，白瞬的后悔又好像变得无关紧要，他失去了一个小台阶，曲池又在他的面前铺了长长的、平整的红毯。
　　他看着曲池，望着这个天真傻气、将自己送入虎口的人，一时心里有些哭笑不得，机会来得太容易总会让人怀疑这是陷阱，尽管他明白曲池没有那个心。
　　他没有很快做出反应，目光审视般地在曲池身上游移，曲池因此感到紧张，仿佛要证明自己有让哥哥教导的资格一样，他一只手还是捉着白瞬的袖子，另一只手则举起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将耳畔的发夹到耳后，好让自己显得整洁一些。
　　白瞬还是吊了一下他的胃口：“成熟是要靠生活的积累磨练出来的，不是别人教你，你就可以做到的。
　　而且哥哥很忙，恐怕没有这么多时间来帮你。”
　　曲池“啊”了一声，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像是舍不得看他失望的样子，白瞬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那哥哥教你更简单一点的，你介意吗？”
　　曲池又燃起希望，眼睛亮起来，忙不迭地点头：“不介意。”
　　白瞬笑起来：“那就教你一般人是怎么谈恋爱的吧。”
　　因为喝了酒，没过多久，白瞬就说自己有点头疼，今晚想要早睡。
　　他到浴室去洗澡，曲池则在书房里写作业，一边写一边想哥哥要怎么教自己。
　　约会吗？还是其他的教法？
　　曲池对“谈恋爱”只有一点模糊的概念，是曾经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到的，因为对这个题材兴趣不大，所以他也看得不多。
　　正想要自己再动手搜索一下的时候，白瞬在浴室里叫了他一声：“小池。”
　　“怎么了？”曲池很快放下手头的东西跑过去。
　　“我忘记拿浴巾了，帮我拿一条好吗？”
　　曲池很快从衣柜里找出来，浴室门没有锁，他一拧门把就开了。
　　白瞬看样子还没有洗完，站在门口，他就能听见莲蓬头的水源源不断地洒下，扑在人的皮肤上，发出细而密的声音。
　　浴室内热气腾腾，曲池情不自禁地看过去，在雾蒙蒙的水蒸气中，白瞬站在水下，略微低着头，闭着眼，水珠在下巴汇聚起来一滴一滴往下落，往常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正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他侧着身，身材修长挺拔，但应有的肌肉却半点不少，肩背厚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纤瘦也不显得健硕。
　　一时之间，曲池有点移不开眼神，之前他也见过哥哥的裸体，毕竟兄弟共处一室，没有多少避讳，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哥哥洗澡的样子。
　　原来水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能让人变得这么抓眼。
　　白瞬的手动起来，他关掉了水，甩甩头，水珠在空中飞溅。
　　这不足以让他脸上的水褪去，所以他又扯了一条毛巾，擦到额头时，顺势将黏在面颊上的黑发向后薅去，毛巾再放下来，就露出了一张毫无遮挡的脸。
　　曲池这才想起自己进来的目的，往前走了两步，把浴巾递给他。
　　白瞬对他说“谢谢”，把浴巾围在了腰上，几秒钟后，又弯了眼：“站在这里干什么？”
　　原来他送完浴巾就应该走了。
　　曲池这才发现这个简单的事情，连忙撇开脸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明明都要走了，白瞬却又问。
　　曲池已经转过了身：“不该站在这里一直看你……”
　　“如果两个人正在谈恋爱，想看对方的身体是很正常的事情哦。”
　　白瞬好像朝他这儿走了一步，微微弯下腰，嘴唇就到了他的耳边，说话声音听起来柔和又轻缓，“我也没有谈过恋爱，谢谢小池不介意这么拙劣的勾引。”
　　曲池不由自主眨了两下眼睛，低着头，问：“这是……勾引吗？”
　　白瞬笑起来：“不是的话，小池为什么会想看我呢？”
　　“哦……哦……”曲池呆呆地、好像领悟了一样地发出两声，僵了几秒，接着快步走出浴室。
　　原来现在就已经开始教学了吗？
　　他摸着自己发烧的耳垂，疑惑地想：这样也算拙劣吗？


第七章
　　7.
　　他们已经同床睡了很长一段时间。
　　曲池搬进这间公寓就是为了保证白瞬的作息，保证他不会为了工作而熬到半夜三更。
　　每天晚上，曲池都会揪着白瞬的衣角进入睡眠，但今晚却不同。
　　今晚的曲池一上床，白瞬就伸手将他拉了过来。
　　那手臂长而有力，曲池像一个软绵绵的布娃娃一样被揽走，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躺进了白瞬的怀里。
　　白瞬先洗的澡，先上的床，被窝已经被捂热了，平日里体温略低的身体现在也变得温暖诱人。
　　曲池有点蒙地埋在他胸前，隔着睡衣埋在刚刚惊鸿一瞥的胸肌上。
　　哥哥的胸膛宽阔结实，给人一种安心感，曲池并不排斥这个感觉，尽管这不在他预料之内，但他没有挣开，而是问：“这也是谈恋爱的一环吗？”
　　“恋人大部分都会抱着一起睡觉。”
　　白瞬说，“我困了，晚安，小池。”
　　道过晚安后，白瞬闭上了眼睛。
　　曲池不好再吵他，便也低低地说一声晚安，维持这个姿势闭上了眼睛。
　　他刚到白家的时候，是经常和白瞬一起睡的。
　　他从没有去过那么大的房子，没有进过那么漂亮的房间，没有睡过那么软的床，当时他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难免会觉得害怕。
　　作为把他从孤儿院领回来的哥哥，白瞬义不容辞地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
　　白瞬哄着他洗澡，再三告诉他这里之后就是他的家，在他不敢上床的时候强硬地拽他上床，再在他小声说房间太大了不敢睡的时候，抱着他给他一个依靠。
　　“哥哥陪着你。”
　　白瞬用青涩却可靠的声音安慰他，“没有什么好怕的。”
　　后来长大了，曲池融入了这个家，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分开睡了。
　　尽管住进这个公寓后他们也是一起睡，但那么亲近的距离却再也没有过。
　　今夜白瞬抱着他睡，虽然是以教导的名义，但曲池还是忍不住地生出了一丝怀念和满足。
　　他喜欢被哥哥拥抱，喜欢哥哥的温度和安全感，喜欢这么近的距离带来的熟悉感。
　　白瞬抱着他就像抱着一个毛绒娃娃，睡得深了，就不由自主地抱紧。
　　而他不仅不反抗，反而还顺势往白瞬的怀里依，鼻间充满了属于白瞬的气息，他这才安稳地进入梦乡中。
　　梦里，他好像一只小小的猎物，落入一张蛛网。
　　梦里的他不聪明，没法辨别自己的处境，只觉得这张网软和又舒适，于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温床。
　　不知不觉之间，他被蛛丝慢慢地包裹住了，但这蛛丝并没有阻断他的呼吸，也没有捆得他难受，相反，它们罩在他的身周，为他笼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空间。
　　阳光照不进来，风吹进不来，其他的烦杂噪音也都离他远去，为他营造了一个绝佳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