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孀(3)

　　郑少烨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站起身：“如果想留在郑家，就把孩子打了。”
　　杨意看着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平静道：“好。”
　　郑少烨：“我会给你安排医生。”
　　他转身一步步走出灵堂，越过杨意的时候，轻声道：“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杨意垂眸：“谢谢。”
　　郑少烨离开了灵堂，和两个人在时不同，灵堂一下变得空旷了许多。
　　杨意挪到了郑少真的照片前，轻声道歉：“我不是有意要欺负你弟弟。”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少真，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直到天亮，杨意才守灵结束。
　　然后他就病倒了，病了足足半个月，才慢慢地好起来。
　　因为身体虚弱，郑少烨给他找来的医生不建议他这种身体去堕胎。
　　杨意躺在床上，看着郑少烨难看的脸色，他主动道：“我没关系。”
　　医生和郑少烨同时望向他，杨意歉然道：“其实不要紧的。”
　　郑少烨让医生出去了，站在杨意床前，目光阴郁探究，仿佛要确认杨意话语里的真实度。
　　郑少烨：“就算你现在迫不及待想打了这孩子，也不能对你出轨的事情挽回半分。”
　　杨意：“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没关系。”
　　这时医生忽然进来，当着郑少烨的面说：“我发现了一点情况。”
　　郑少烨：“什么？”
　　医生目光惊诧地望着杨意：“杨先生……你的肾为什么只有一个？”


第7章 《遗孀》07
　　医生继续问：“是天生的还是……？”
　　杨意看向郑少烨，alpha的脸色自从听见医生的话以后，就非常难看。
　　医生见面前两个人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一时间也不敢贸然继续问。
　　郑少烨重重地望了杨意一眼，对医生说：“怀孕会对他的身体有影响吗？”
　　医生：“如果体内的肾脏足够健康的话，其实是不影响的。”
　　郑少烨：“那他现在身体情况如何？”
　　医生：“目前看来没有太大的问题。”
　　郑少烨：“人流呢？”
　　医生：“现在是不建议做的，杨先生身体刚刚恢复，还得养上一段时间。”
　　郑少烨：“那今天不做了，下次再来吧。”
　　医生：“也可以，不过得注意月份，孩子越大，手术风险和对身体的伤害也大。”
　　等医生出去后，郑少烨狠狠地瞪着杨意，仿佛要将他吞下去一样。
　　杨意缩在病床上，还因为各项身体检查换了一套病号服。
　　看起来可怜又无助，苍白且脆弱。
　　杨意赶在郑少烨开口前，出声道：“不能等了，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
　　郑少烨：“你的肾是怎么回事？”
　　杨意想了想，没打算隐瞒：“给我哥哥了。”
　　郑少烨几乎是勃然大怒：“杨意，你有没有脑子，肾这种东西是随便能给的吗？”
　　郑少烨：“你别跟我说你不能对你亲哥见死不救？！他都没把你当弟弟看！”
　　杨意：“我知道。”
　　郑少烨快气死了：“你知道什么了！”
　　杨意：“没关系。”
　　郑少烨被杨意逼得快要跳脚：“什么叫没关系！”
　　他想起什么，立刻上前抓住了杨意的衣服，猛地撕开。
　　杨意的腰腹处有块长长的伤疤，当时郑少烨问过，这是什么，杨意跟他说，是一场车祸留下的。
　　郑少烨看着那道疤，眼眶都红了：“车祸？”
　　杨意想要推开郑少烨的手，一个意外预想不到地发生了，令他们两个都愣了一下。
　　杨意柔软的小腹，已经有了鼓起的弧度。
　　刚才这个地方，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就像孩子在里面转了个身，又似孩子想要通过母体，与外面的人来一次接触。
　　郑少烨的手心，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抹震动。
　　杨意同样能感受到，这是怀孕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孩子。
　　郑少烨愣了许久，清醒过来后，立刻将手收了回去，慌张后退，看着他的小腹，就像看到一个怪物一样。
　　即使杨意已经足够有心理准备，也难免被郑少烨这个眼神伤到。
　　甚至在心里想着，要是把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告诉郑少烨会如何？
　　不过杨意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他哑声道：“你不是怕我靠着这孩子留在郑家吗？”
　　杨意：“现在流产最好。”
　　郑少烨：“闭嘴。”
　　杨意：“我才是这孩子的爸爸，我能决定他的去留。”
　　郑少烨：“你决定个屁！你要是在手术台上出什么事……”
　　杨意：“那不是更好吗！”
　　郑少烨愕然：“你说什么？”
　　杨意：“我不就是个麻烦吗？”
　　杨意：“我活着，这个孩子活着，对你来说，对郑家来说，都是个天大的麻烦。”
　　杨意还想说什么，可他没办法说下去了。
　　因为郑少烨哭了。


第8章 《遗孀》08
　　杨意自认为铁石心肠，那是他没见过郑少烨的泪。
　　他被郑少烨整懵了，下意识从病床上爬起，想要给郑少烨擦泪，又不敢碰对方。
　　就像做错事的学生，又像罪该万死的犯人。
　　杨意：“你别……哭什么啊！”
　　他手刚碰到郑少烨的脸，就被人拍开。
　　力道不重，没有前阵子推他的气力大。
　　郑少烨面无表情地看着杨意，泪很快就停了。
　　除了通红的眼眶，几乎看不出郑少烨刚刚竟然哭过。
　　杨意听见郑少烨说：“我人生中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到你。”
　　说完郑少烨转身离开病房，把杨意留在原地。
　　杨意怔了许久，心口就像陷了一大块，空落落的，钝钝的疼。
　　他换下病号服，走出病房，到了楼下。
　　司机还在原位等着，郑少烨却不知所踪。
　　显然司机受过郑少烨的吩咐，将杨意一个人送回了郑家。
　　下车前，杨意问司机：“小叔去哪了？”
　　司机：“二少爷去见朋友了，叫我把你送回家，晚点再去接他。”
　　杨意没有多问，他下车后回到了自己房间。
　　自从少真过世，他就很少出来走动，最多时间待着的都是卧室里。
　　今天难得阳光很好，杨意却没有感受到几分温暖。
　　郑少烨的那句话好像还徘徊在他耳边，始终无法褪去。
　　曾几何时，郑少烨笑着对他说：“杨意，你是我的一辈子。”
　　那时杨意说：“人是不能拿来形容一辈子的。”
　　郑少烨：“在我这里可以。”
　　杨意笑道：“胡搅蛮缠。”
　　郑少烨：“杨老师，怎么能叫胡搅蛮缠呢，我是在认真跟你表白。”
　　郑少烨：“等我二十一岁的时候，我们结婚好不好？”
　　那时的杨意没有回答这句话。
　　四年过去，二十一岁的郑少烨对他说的是，人生最后悔的事情，是遇见他。
　　其实现在才意识到郑少烨多恨他，不应该。
　　这些伤心与难过，都很矫情。
　　杨意走过长长的走廊，四周的景色逐渐像个漩涡，将他慢慢包裹，拖着他陷入深海中。
　　无法呼吸。
　　从杨家逃出来，却再也没快活过，值得吗？杨意不知道。
　　他从前轻蔑爱情，认为只有蠢货才会被这种情感弄昏头脑，失了理智。
　　直到自己身在其中，才清楚当时的自己有多傲慢。
　　人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会爱上另一个人，更不能保证，能将这份爱轻而易举地收回来。
　　杨意回到卧室里，将自己平日藏起的一个小箱子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