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下一个(18)
贺家水深火热的生活,真不是人过的。
“苏先生没走?”唐司柠从办公室出来,看见苏复疲惫地坐在椅子上,有些惊讶。
苏复睁开眼睛,挤出一个笑来,没力气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唐司柠有些同情他,看他转身,忍不住说了一句:“过的不快乐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苏复脚步一滞,这话有点耳熟,他记得上次来B市医院,唐司柏就说过类似的话。苏复心里自嘲地笑了一声,别人都能看出他过得不快乐了,他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所谓的爱情么?可是贺绍齐现在真的还爱他吗?
没有继续想下去,对唐司柠道了声谢,苏复有些难堪地走了。
唐司柠靠在门框上,看着苏复离开,心里默默地想着,她将来要是嫁到这样的婆家,必定去厉朝那里借炮,轰了他们全家!
苏复心不在焉地进了电梯,也忘了去摁楼层,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就浑浑噩噩地跟着别人出去了。
一出电梯门,喧闹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苏复一愣,回头一看,原来到了8楼,而不是1楼。
8楼主要是产房区,苏复本想回电梯去1楼,一间产房门口的喧闹声却越来越大,夹杂着医生护士的劝说声和大妈尖锐的叫骂声。
“让她自己生!生个孩子而已,我们那个时候生完孩子就下田干活,哪有这么娇贵!自己生!手术不要钱啊!”一个穿着还算不错的大妈大声叫骂着,拦着儿子不许签字手术。
“这位大妈,产妇尽力了,已经没力气了,生不下来,必须马上手术,生孩子很危险的,争分夺秒啊!”医生急得满头大汗,好声好气地劝说着。
“危险什么危险,不就跟母鸡下个蛋一样,我说不手术就不能手术,让她自己生!”
场面一阵混乱,产妇已经从产房推出来了,医生护士围着要将她转到手术室剖腹产,那位大妈骂骂咧咧硬是不肯,拦着推车,谁也不让。
产妇面色苍白地躺在推车上,不知是疼的还是急得,满头大汗,满面泪水,喘着气,说不出话,只看着一旁被婆婆拦着的丈夫,手颤抖地伸向那个方向,像是在求救。
那个丈夫看着也有些急,却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思,看到妻子这么痛苦,想签字手术,大妈一把夺过要签字的纸,扔的老远,反手就给儿子一巴掌。
“自己生,就在这里生,我就不信你生不出来!”大妈用力推开一个护士,扒拉着推车不让走,手指着产妇,厉声叫骂。
那个护士被推得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急得哭了起来,边上几个小护士也是又急又怕,一个个红了眼睛要哭不敢哭的样子。
那边的情况僵持不下,没有签字不好手术,大妈拦着医生护士也没有办法,今天产房区人不多,只有几个别人家的家属挨在边上看着,但是没人敢上前妨碍人家的家务事。
苏复僵硬地站在一旁看着,想起贺母今天在唐医生办公室丝毫不顾及危险就让贺绍齐签字,而贺绍齐最终也妥协了,再看产妇被推在走廊上进退不得的狼狈样,心里忽然升起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酸痛不堪,悲愤不已。
如果自己参加了那个研究,到头来不过也就是这样的下场罢了。
心中愤懑难以排解,又见那里的场面丝毫没有好转,再这样下去,就是一尸两命的悲剧。
苏复再也忍不下去,拨开围观的几个别人家的家属,在大妈还在对产妇和医生骂骂咧咧的时候,冲过去猛地把大妈拉开。
“什么时候了还管签字!那个懦夫不会签的,你们准备一尸两命吗?!快去准备手术!”苏复几乎是咆哮出声。
突然冲出一个人,大家都没怎么反应过来,大妈被苏复拉得踉跄了一下,回过头瞪了苏复一眼,挣扎开,甩手就给了苏复一个耳刮子。
“我们家的事,你个外人管个屁,滚开个王八羔子!”大妈尖叫起来,普通话里带着不知道哪个地方的方言,听着很奇怪,却也显得异常尖锐。
大妈不似平常的阿姨,力气格外大,苏复被挣扎开后,见大妈又要去拉推车,连忙再次拉住她。大妈怒了,完全不顾形象,顿时就要和苏复厮打起来。苏复作为男人又是晚辈,不敢真的伤了大妈,只尽全力拦着,脸上没几下就被大妈抓出血来。
产妇的丈夫一开始愣在一旁,后来见母亲要被人打了,也加入了战局,几次三番要从苏复手里拉出大妈,苏复自然不让,吃了那个男人好几个拳头。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围观的别人家的家属有的皱眉,有的嬉笑,觉得苏复作为一个外人,的确是多管闲事了。
医生护士也愣在一旁,直到眼见产妇的情况越来越差,有个小护士哭道:“张医生,我们尽快手术吧,大不了我们一起承担后果,产妇等不了了!”
医生看着为了陌生的产妇拼命阻拦恶婆婆的苏复,作为一个医生,他觉得有些惭愧,终于点了点头,趁大妈被阻拦,没人拦路,连忙和护士们推车去手术室。
大妈见状大叫:“不许走!我们不会出钱的!你们这些黑心人,死了才好!”
医生护士没有再理会,进了手术室连忙关门上锁,防止大妈来砸门。
产妇终于有了一线生机,苏复松了口气,一放松的功夫,就被大妈占了优势,被抓着头发狠狠地打了几下。
围观的别人家家属中有几个男的,见产妇进了手术室,这个时候也出来劝架,把大妈和苏复拉开。大妈的儿子后来没动手,站到一边发着呆,大妈却张牙舞爪地,嘴里的叫骂声一直没停。
一直到保安队上来控制了情况,场面才逐渐安静下来。
苏复脸上有几条抓伤,有些出血,头发凌乱,衣服也被大妈撕扯得不像样了,身上挨了几下,不知道有没有青紫。保安控制了场面后,有人问苏复要不要带他去看看医生,上点药,苏复道了谢,摇了摇头,找了个安静的角落,默默地坐了下来。
大妈还在和保安骂骂咧咧,列举着苏复的恶行,边上还有一些围观的人在窃窃私语,保安时不时地要求大家保持安静,但是这些,都与苏复无关了。
苏复靠着墙坐在地上,觉得时间好像忽然停摆了,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因为累而重的喘息声。刚才的事是除了出柜,他做的最疯狂的一件事了,疯狂得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许会好好思考该不该这样做,但是现在他做了,做完之后,除了累,除了有点痛,他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他尽了自己的力,让那个产妇获得了一线生机。
他的心跳得很快,但心里却很平静,平静地让他不想去在意周围的嘈杂。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善良才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是在看到产妇的无助、她丈夫的懦弱、她婆婆的蛮横时,让他不由自主地代入了自己和贺家的关系。他想,要是自己处于产妇的那个情况,那该是怎样的无助,无助地让人心慌,让人看不到希望。
他发现,自己现在和贺家的情况,与产妇这家没什么区别了。一个掌控全家的蛮横的婆婆,一个事事顺应母亲的丈夫,一个没有任何地位的自己,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家。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思考自己和贺家的时候,苏复总是把自己和贺绍齐近十年的感情放在里面,感情成了他做决定的牵绊,让他犹豫让他彷徨。但是,今天看到那个产妇和他的丈夫,看产妇求救时眼中的依恋和失望,看他的丈夫违背母亲想签字时的着急和担忧,他们之间肯定也是有感情的,甚至有了爱情的结晶,但是结果呢?在这样压抑的家庭里,爱情能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