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天街(49)
林泽道:“需要募捐么?我可以在渝州日报上开个栏目。”
谢晨风笑道:“你升官了?恭喜。现在不用,募捐是最不得已的办法,大部分情况还是要靠自己。”
“进来吧。”谢晨风说。
林泽进去,房间里全是消毒水味,谢晨风用消毒水喷壶喷过一次,神情有点不安,说:“要么你睡凯哥的……”
林泽坐在床上,说:“没事,我前段时间特地去搜索了。”
谢晨风有点迷茫,问:“搜索什么?”
林泽说:“潜伏期也是看情况的。”
谢晨风笑道:“对。凯哥说我至少还能再活个十年。”
林泽道:“二十年也有可能,像李同光那样。”
“希望吧。”谢晨风说。
林泽说:“你对以后的目标是什么,有目标吗?”
谢晨风笑了笑,说:“当然有。”
林泽说:“什么目标?”
谢晨风说:“不告诉你,我都计划好了,写在纸上,未来的两年内做什么,五年内做什么,十年内做什么……十年以后……如果能活这么久的话,又要做什么。”
林泽:“纸给我看看?”
谢晨风一本正经道:“在凯子哥那里,我让他监督我。”
林泽怀疑地说:“有这东西么?我明天要问问他……”
谢晨风说:“他答应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林泽斜眼瞥他,把衣服拿出来,让谢晨风换上,两人一样的情侣毛衣和西裤,谢晨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换了身衣服后精神了很多。
橙黄色的灯光下,谢晨风的毛衣有种温暖的感觉。
“我……去给你买毛巾牙刷。”谢晨风说。
林泽嗯了声,谢晨风拿了钥匙匆匆下楼去,林泽站在窗户前,拉开窗帘,谢晨风现在住的地方整洁多了,不再像从前一样颓废。
他拉开窗帘,看到一楼的花圃旁,那个穿着新衣服的人正是谢晨风。
谢晨风蹲在路灯旁,林泽看了半天不明所以,不知道他是在埋东西还是在干嘛,过了一会,谢晨风起身,用衣袖擦了把眼睛,转身走了。
林泽才知道原来他是在哭,这一刻他涌起一股冲动,谢晨风或许还能活个十年,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有许多念头未曾动过,便或许永远不会出现,然而一经动念,这种冲动便无时无刻不在驱使着他。谢晨风确诊已经两年了,如果林泽现在愿意再接受他,他们或许还有八九年的时间可以厮守。
第十九章 ...
谢晨风再上来的时候眼睛有点发红,给林泽牙刷,毛巾和牙膏。林泽去洗漱,洗澡,广州的冬天不太冷,他穿着t恤与平角内裤出来,和谢晨风并肩躺在床上,盖一张被子。
天花板的顶灯关了,留下温暖的床头灯,林泽半躺着按手机,群发新年祝福短信。
远处传来倒数的声音,12点,又是新的一年。
“你说今年会世界末日吗?”林泽问。
谢晨风侧头看他,问:“你希望世界末日吗?”
林泽答道:“希望,末日一来,大家就没这么多啰嗦事了。”
谢晨风说:“郑杰一定会怨恨,直到世界末日他还没有老婆。”
林泽放肆地哈哈大笑,说:“你别拿单身汉开玩笑,他会诅咒你的。”
“这个是谁?”谢晨风说。
柯茂国的短信发来,林泽群发了元旦的祝福短信,只有柯茂国认真地回了,说:【谢谢阿泽,也祝你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过得顺心,晚安。】
林泽说:“一个当兵的朋友,别人介绍的。”
谢晨风:“他知道咱们在一起,你看他说‘谢谢阿泽’——谢谢和阿泽。”
林泽笑了起来,谢晨风又说:“他为什么会单独给你回短信?对你有意思么?”
林泽说:“没有的事,可能他这人比较认真,别人群发的,他都一条一条在回吧。”
谢晨风道:“他如果表白,你就考虑考虑吧。”
林泽说:“这事不用你操心,现在是没合适的才来陪你,哪天我要是碰上喜欢的人,会果断踹了你,良禽择木而栖的。”
谢晨风不说话了。林泽收起手机,谢晨风关灯,调整好枕头睡下,两人在黑暗里并肩而睡。
“你工作是销售么?在卖什么?”林泽问。
谢晨风说:“手机。”
林泽道:“对方不会歧视病人么?”
谢晨风小声说:“没有告诉他们,不过我平时习惯戴着手套。”
林泽嗯了声,说:“明天上班不?去你上班的地方看看吧。”
谢晨风说:“明天不去,后天带你去吧。生意很好的,人多的时候,一天能赚一百多。”
又静了一会,消毒水的味道渐散了些,林泽闻到谢晨风身上好闻的气味,心里砰砰直跳。
谢晨风说:“阿泽,我爱你。”
林泽说:“别再害我了,谢谢。”
谢晨风道:“我有好多东西想给你,以后等我死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林泽低声道:“当然可以。”
两人在黑暗里不再交谈,林泽睡着了,半夜他做了个梦,瞬间就被惊醒——他梦见谢晨风自杀了,吊在客厅里的电扇下面。
他坐起来直喘,谢晨风也醒了,说:“阿泽?阿泽!”
“做噩梦了吗?”谢晨风道:“没事的……没事……”
谢晨风反复安抚,林泽又躺倒下来,看着黑暗里的谢晨风,疲惫地侧身抱着他,一闭眼又是整夜,清晨再醒来时是被手机吵醒的——主编就亲自给林泽打电话,让他马上回去加班,林泽刷牙洗脸,吃过早饭,便匆匆赶去机场。
“这点钱给你。”林泽取了点钱给他,谢晨风说:“不用,我现在真的不缺钱。”
“你拿着。”林泽说:“不用等你死了以后,现在就原谅你了,春节的时候请个假,回重庆来,买点广东的特产,什么都可以。我带你回我家玩。”
谢晨风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林泽说:“反正你先拿着吧,到时候见见我爸妈,上门不能空手。”
谢晨风点头道:“好。”
林泽进了机场,回身时看见谢晨风仍在大厅里站着。谢晨风昨夜最后的那句话令他彻底服输,反正等他死了以后,林泽也不会再折磨自己了。
他只对自己的内心负责,谢晨风一定也能明白这么做的意义——人是永远不能靠其他人给自己救赎的,只能自己给自己救赎。
十年后,谢晨风死了呢?
到那个时候林泽或许已经积聚下一笔钱了,他也许也会当一个志愿者,就像陈凯那样。
或许每个志愿者都背负着各自的故事,林泽按谢晨风说的人去查了不少志愿者的微博,他们有的是因为爱人感染了艾滋病,有的是因为家人,亲戚在血祸中成为了无辜的受难者。
登机时间到,林泽收起手机,回了重庆。
他想了许多事,首先要告诉郑杰。
元旦第一天,林泽下了飞机直接去单位,加班把新闻做完了,下午六点到家,查了一会单位附近的租房价格,看见郑杰兴高采烈地开门进来。
林泽抬眼看他,郑杰的笑容还驻留在脸上。
林泽:“我有一个坏消息。”
郑杰:“我有一个好消息!”
林泽:“……”
郑杰:“……”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林泽道:“相亲成功了?”
“没。”郑杰又蔫了。
林泽嘴角抽搐,郑杰过来餐桌前坐下,说:“她喜欢哥哥型的男人撒,说我骂员工太凶了。”
林泽道:“你也挺会照顾人的吧。”
郑杰道:“哎不说了,你啷个了嘛。昨天跑哪里去了?又去鬼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