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65)
裴序心里装着一堆和沈渝修有关的事,听了便淡淡一笑,“是吗。”
“那能有假。”陈进看手机有许绵秋的微信,知道是人来了,赶忙去开门,“秋姐。”
门外的许绵秋穿着长裙,拎着一袋装好的生活用品和一个保温桶,瞟见裴序也在,一别头发,扬着下巴问他,“你们俩又约好去看那警察叔叔?我不管啊,先替我干活儿。”
“警察叔叔腿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哪用我们看。”陈进嘿嘿笑着,“东西保准给你送到行了吧。”
许绵秋哼了一声,长长的卷发一甩,掉头走了。
“走吧?”陈进抱起那堆杂物,回头道,“我送东西你找人,弄完……要不真去瞧一眼警察大叔?”
“嗯。”裴序帮他拿了一袋,两人便一起下楼,上了去医院的车。
第63章 一句告别的话(3)
抵达医院前,陈进察觉到裴序的情绪略有些反常。
但实际上裴序没有什么特殊表现,语气还算好,陆续给几个背景或黑或白的朋友打了电话,然后就在看右侧车窗外一列又一列,快落净树叶的乔木。
陈进瞟了几眼,不得不开始怀疑那医生跟裴序有什么深仇大恨,忍不住问他,“那个,这人以前也没听你提过,你找他干什么?”
裴序先说问点事情,后又说,“你等我电话。”
这时出租车也停了,医院门口的绿植修得整整齐齐,看过去活像平滑地截断了几根门口的大理石立柱。裴序下车打了那个号码,讲不到一分钟,就把电话挂断,朝医院后区的员工食堂和活动区走。
陈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楼转角,满头雾水地抱着一大堆东西,上楼找到许绵秋的小男友,搬张椅子坐在病房角落打游戏,百无聊赖地等裴序结束。
许绵秋的小男友让人揍得不成样子,躺在病床上休息依旧生龙活虎的,噼里啪啦地给许绵秋发短信。
“绵秋说裴哥也来了。”发了半天,或许是许绵秋主动谈及来探视的两人,他抬头道,“为什么说让我别触他霉头?”
陈进故作高深地一笑,“为你好啊,裴序今天八成是来找别人茬的。”
“啊?”男孩扒拉着床单,朝陈进那边挪了一点儿,一副耐不住好奇的架势,“对了,陈哥,裴哥家里——那些事儿,你听说了吗,传得特别玄,他真是有钱人的儿子啊?”
陈进从那兜东西里摸出一个苹果,喀嚓咬下一口,大剌剌道,“你管他是不是,是又不分你钱,不是又不要你去哭丧,有什么好关心的。”
“嘿,羡慕呗,沾沾财运也好啊。”男孩青紫眼眶附近的皮肤一皱,捂着自己弄破的唇角嘟囔,“想早点赚够钱回家嘛……不用赚从天上掉下来个有钱爸爸那就最好了。”
“掉钱眼里了你?”陈进咬着半个苹果,头也不抬地按着手机,操纵游戏人物左避右闪,“财运?裴序今天那脸,我看不像走财运,倒像死了爹……”
他嘴上没遮没拦的,说完才觉得有点欠妥当,刚想拿开苹果呸几下,屏幕顶部跳动起裴序的来电显示。陈进操了一声,心想缺德话真不能说,忙乱地一收东西出去了。
陈进嚼着苹果走出住院部,望见裴序在医院的保安亭外站着,仰头喝一瓶水,喝得很快很急,喉结连着滚动好几下。他啃完剩下的苹果,晃到人身边问,“事儿办完了?”
水转眼下去大半瓶,裴序放下瓶子,大口喘着气,“嗯。”
陈进这才发现他脸色比来时更差,苍白得厉害,不禁严肃几分,小心道,“什么情况?”
裴序小幅度地甩了一下手中的塑料瓶,示意他不用管。
“动手了?不是,你这也没挨打啊。”陈进摸不着头脑,上下打量他一阵,掏出手机道,“我看还是给警察叔叔打个电话问候两句,有空再去得了。”
他说着就摸出手机,边推着裴序往回走,边拨了耿征明电话。
耿征明和陈进说话的嗓门都偏高,裴序不用凑近,也能听清他们的交谈。陈进熟稔地问着一些生活细节,叮嘱他老人家不必亲自去搬米面粮油之类的重物,只管等他们下次去再买。
“我一个人能吃多少,平常随便买点儿就行不用你们。”耿征明说,“裴序呢?”
陈进一拱胳膊肘,将电话递给裴序。
“耿叔。”裴序声线控制得如常平稳,“有事找我?”
“昨天老李他们收到点儿那几个嫌疑犯的消息,我知道是你上次托人盯的。”耿征明说这些话时,长辈的身份感变得很淡,向裴序表达的谢意,有种无须言表的自然和真挚。
裴序放慢脚步,口吻有少许无奈,“又去李队那边打听了?腿刚好几天,在家休息吧。”
他想开口劝耿征明不要逞强私自追凶,话一出口,讲不几句就被挡回来。耿征明不听这些,直叫陈进把手机拿回去,很快挂了。
“老头脾气真拧,不让干什么非干什么。”陈进感慨道,“这以后老了,脾气上来还不得拿拐棍抽我们啊。”
裴序唇角很浅地弯了弯,“他女儿的案子不一样,以后我再去劝他。”
“是得说说。”陈进对耿征明这次腿伤的经过也略有耳闻,挥挥手道,“下次我休班叫你,一块儿去呗。你现在去哪儿?”
“回家,几天没见我妹了。”
“行,改天见。”
他们下了医院附近那道天桥,在能打车的路口道别。穿着挺括黑色外套的裴序招招手,坐进车里,报上了裴曼那间老房子的地址。
陈进看着那辆车汇入城市傍晚的杂色车流,成为灰色城市建筑群脚下一颗逐渐消失不见的深绿,无来由地想起许绵秋男友那句“羡慕”和裴序整个下午心事重重的脸,咂咂嘴,觉得日子还是囿于口腹之欲来得简单,便转头找起了常吃的小吃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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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渝修原定安排是返回A市的当天,去公司处理一些必须亲自应付的手续和事务。但被突然出现的裴序一搅,就什么都没做成。
打发走闻讯赶来的蒋尧和独自吃掉小半个蛋糕的Arvin,沈渝修泡在浴缸里,想了很久。
虽然下午的交谈不乏冲动成分,但沈渝修的确也有搬家的打算。
不是为了逃避,纯粹是一项提前的计划。一两年前,他还头疼过如何跟沈耀辉夫妇交代搬去B市的理由,现在倒是免去了这个烦恼。
沈渝修想,他应该是很需要一个家的那类人,不太接受无所归的自己,真也好,假也罢,至少要有一个确切的、可供回归的落脚点。所以他选择B市,曾在那儿生活的时光里,至少有一年多,拥有踏实而稳定的爱。
可能裴序恰好属于容易让人为他停留,并为他建构一些东西的人。沈渝修往下沉了沉身体,被热水没过口鼻前,想到上一次分别的前夜,短暂地生长出一簇束手无策的感觉。
因为他在A市眷恋的东西很多,但如果要选,全部的行李都可以清空,只用来携带一个裴序。
水汽氤氲,裴序说过的零星字句若有若无地浮在空气里,像他这个人一样,无孔不入地侵入四周。整间公寓仿佛就在沈渝修跌宕的记忆中频频更替着香氛,有时是放松的、柔和的暖调,有时是过分有距离的冷淡气味,温度骤升骤降,愉悦煎熬。
第二天上午,沈渝修去了公司,把能了结的事务都做了安排。
公司的管理层多少听到些风声,几个熟悉的下属欲言又止数次,像是认为沈渝修这样离开有点败退的意味。沈渝修一笑了之,没过多解释,安抚他们一番,就带着需要沈耀辉本人签字确认的文件,坐上了回别墅的车。
他这会儿倒庆幸起裴序不住在那里,免去再见面的很多困扰。
可惜生活好像硬要让他事与愿违似的,一踏进别墅大门,沈渝修便看见裴序颀长的背影立在客厅中央,佣人正殷勤地要带他上楼。
“小沈先生,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