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和平分手(23)
"我职业寿命快到头了。"他说,"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何闻笛抬头看他,"因为什么,你不要骗我,到底因为什么?"
江寻转身,从箱子最底侧抽出一份透明文件夹,递给他。里面零零杂杂,有X光片还有手写的小纸条,甚至还有打印的外文论文,上面被人用荧光笔画了一道又一道。"我腰坏了,目前的医疗技术还没办法短时间内治。"
何闻笛张嘴,被江寻打断了,"长时间的疗养法是有的,但是我没有时间,别人不明白,但是你懂,对不对?"他沉静地看着他,问对不对的语气,是何闻笛数年中再难听到的来自江寻的安抚和讨好。
"伤是不是因为我?"
江寻干脆地说:"不是,积劳成疾,坐在屏幕前太久了,不爱运动,和你没关系。"
"你放屁。"何闻笛冲过去,想揪他的的衣领,又怕碰到他,最后捏紧了拳头,"你知不知道自己说谎有小动作?要不是看在你有病的份上,我他妈早就揍你了。"
江寻眨了眨眼睛,一口咬定这个被拆穿的虚伪答案,"你现在也可以,刚打了封闭。"
第48章
何闻笛扑上来,江寻有一个瞬间以为他真的要真人1V1了,电竞选手中的一流ad,小豹子一样啊呜咬上来,虎齿尖尖的地方磕到他的锁骨,冰冰凉凉的,是何闻笛的眼泪。
"你哭什么?"江寻慌了,拉开他。
"我哭我是个傻/逼!"何闻笛吼回去,"我图什么啊,我要把这份心力劲用在别的地方上,早他妈三连冠了!江寻,你真是傻/逼中的傻/逼。"何闻笛骂完自己,扭头又骂江寻。
江寻看他眼泪鼻涕一起流,毫无形象用袖子抹脸,突然带了一点点笑。他想,后来见到何闻笛,对方总是目光点着火,下颌收得紧紧的,好像悬崖边上不肯降又不甘死节的残兵,那样的脸,光是看着就觉得唇齿间有血腥味。
他离开light后,偶尔还是会听到何闻笛的消息,有些相熟的工作人员,会不经意说wind今年也稳重不少,也是都这个年纪了,也该长大了。江寻默默听着,却心想,何闻笛这样的人,还是不要稳重的好。
他最好永远都勇于冒险,不计代价,一腔热血,就像是第一次他们在青训营见面,对方握紧鼠标,嘴唇轻抿着,双眸悬着两点灿然的求胜之光一样。
他最好不要长大。
"你还有脸笑,你大爷的。"何闻笛鼻子不通气,说话声音嗡嗡的,"你真的有病,江寻。"
江寻说:"我本来就有病。"
他转身拿起那份被何闻笛丢在床上的资料夹,把里面的纸片拿出来,把何闻笛拉下来坐下。细细跟他讲,现在他在做的治疗是怎样的,最好的情况是什么,最坏的情况是什么,给他看自己的片子和手术单,指给他看自己伤到的是哪里。
何闻笛眼睛红红的,赌着气看他。
"就是说分手那天正好是你的病出结果的那天?"
"对,就觉得,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正好3V开的条件挺好的,我觉得分开对我们两个都挺好。"
"对赌算是条件好吗?"何闻笛酸溜溜地说。
"当然,这不是赢了吗?"
"输了呢?新队友不给力呢,病提前发作呢,没打进世界赛呢?"
"输了的话……"江寻摸摸下巴,沉吟了一下,"大概会回老家吧,找个不需要久坐,又不需要体力的工作?"
何闻笛直勾勾看他,"你没想到输对不对?你真的疯了。"
世界冠军战队的指挥官,传闻走一步想三步,峡谷里转角遇见鬼的江寻,给自己只留了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他扒拉了下满床的纸片,找出一张,"你说你年前做的手术,什么时候?"
"过年,出院的时候还碰见小鸢。"
何闻笛不说话,低头抠手,半晌才说:"你早说啊,早说我那时就让我妈给你把鸡炖上了。"
他记得那时候江寻穿得还挺多的,他们家全家怕冷,暖气开得足,让他脱外套,他死活不肯脱,原来是这样。
江寻慢慢把那些纸片收拢,没看他,突然像发感慨一样,说:"wind哥,我可能真的打不了了。"
何闻笛低头抠床单,白色的布料上一滴一滴渐渐濡湿。
"你别哭啊,不告诉你不就是不想让你哭吗?"
"这什么操/蛋的日子啊。"何闻笛骂了一句脏话,"我之前想好了,我能接受你因为菜退役,甚至因为钱都行,哪怕是个工伤,我都没有像现在这么……"
江寻把放在床头的纸巾盒递给他,"大概人各有命吧。"
何闻笛不接受,他就能接受吗?
他更不能。
可是能怎么办,那天不和何闻笛吵架就好了,受伤了第一时间去医院就好了,甚至,没有那么想赢就好了。
可是人生就是既戏剧,又没有回头路可走。到头谁都要接受。
这件事江寻日思夜想,修炼成精,只淡然说:"你衣服都湿了,小心感冒,浴室和换洗衣服借你。"
何闻笛抬头看他,不知为什么,没有告诉他自己在酒店其实也开了一间房的事。
他拿着江寻的衣服走进浴室,才发觉江寻给他的衣服,是3V的队服。
他恨得牙痒痒,可又想,也是,这人还能有什么衣服。
江寻出去打了个电话,就说让室友邱莱别回来了。他这次发作得阵势巨大,外面又是对赌的风言风语,与其让别人扰乱军心,还不如开诚布公地说个清楚,现在3V全队上下都知道江寻可能要退役,对病人带着忍让。
江寻进来,何闻笛的战斗澡已经冲完,坐在床上玩他的平板。他所有设备的密码,在他们在一起那时候何闻笛就知道,现在也没改。
江寻呼吸一窒,穿着3V的红白队服的何闻笛,可能他做梦都梦不到这个场景。
第49章
何闻笛盘腿坐着,他头发长长了,湿漉漉黑漆漆的,挂在脖子上,玩保卫萝卜也玩得很起劲,连手机游戏他都有好胜心。那关是之前江寻打的,已经快到关底了,打了几次没打过去,便一时搁置下来。
何闻笛也没能打穿,这才放下平板,抬眼看他。"干嘛?"
江寻摇摇头,说:"你玩吧。"
他走过去坐在电脑前,开机。
"你还打得了游戏?"何闻笛跳下床。
"稍微打一下没关系,休息太久,我怕手感没了,毕竟夏季赛快要到了。"
何闻笛沉默了。
江寻连一场BO3都上不了,还想着接下来的夏季赛。如果江寻是别人,何闻笛一定会说别打了退役吧命不要啦?
可是这个人是江寻,正因为是江寻,他才说不出口。
"……你做手术,是做哪里?"何闻笛默默走过去,坐在了他隔壁的电竞椅上。
江寻挑眉看了他一下,撩开了室内服的下摆,"这里,在这里开了道口子,把里面的神经还是什么的削了一下。"他修长的手指划过里面厚厚包裹着的康复带,仿佛真划下一道口子。
何闻笛伸伸手,到底没敢碰,"疼吗?"
江寻笑笑,"还好,打麻药,伤口也很小,真的只是个小手术。"
"所以你以后还要做手术,对不对?"
"看情况吧。"江寻点进了训练模式,看他,"来一局?"
何闻笛张张嘴,最后说:"我不打ad位。"
"为什么?"
"怕你夏季赛套我战术。"
江寻笑了,"那我也不打辅助。"他拿起手机,问阿麦借他和女朋友的账号,"随便打几把鱼塘吧。"
"小心炸鱼不成反被炸。"何闻笛说。
"啊,输了——"一句过后何闻笛哀嚎,"诶,江寻,你还是打辅助吧,你玩的什么几把上单,有你这么玩的吗?"
"闪现撞墙的野爹好意思说我吗?"
"闪现撞墙是人之常情!"何闻笛振振有词。
他一甩鼠标,"不玩了。"扑倒在床上。"累死我了,我昨晚的飞机,天黑才落地,我不打了。"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江寻在笔记本上写了点什么,也站起来,坐回床上,缓慢地问:"所以,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
何闻笛头埋在被子里,"你想吵架?"
"我没有。"
何闻笛蠕动了一下,扭了扭,"我就不能追你吗?"
江寻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我就不能追你吗?"何闻笛翻过身,冲他大吼,"不过你别以为是我后悔啦什么的!我没有后悔!你那时那个死样子谁看了都想分!"
江寻被他吼懵了,"其实你也不必因为觉得内疚,或者同情,就感情用事。我和你好好说清楚,不是为了让你内疚,博取你的同情的,正好相反,我是希望说清楚,我们两个还能一直往前走。"他顿了顿,"就算不在一条路上。"
"那你顾虑什么,我们本来就不一条路了,你有你的3V,我有我的light,谁稀罕和你一条路啊!"
何闻笛喘了一口气,"我会拿冠军的,夏季赛的,世界赛的,随便哪个赛……总有一天。可是那时候,我还是希望能把你带回家,跟我爸妈说这是我男朋友,不行吗?"
江寻张张嘴,突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他忍不住笑,说:"行。"
"阿寻,我爱你!"何闻笛扑过来,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他曾经以为,他最痛恨江寻的地方是江寻出走light,是江寻站在了他的对立面。然而原来他耿耿于怀的,是江寻轻易就同意分手。江寻现在不在light,他却一点也不在乎,他们不必像连体婴一样,亦步亦趋地走在求胜的道路上,他自己走,也觉得轻快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