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肃说:“昨天余方首播你看了么?”
“看了啊。”
“他那样说自己,你觉得,无所谓?”
虎哥皱了皱眉,回忆片刻,才明白池肃说的是什么。
池肃沉着脸,继续说:“他的职业态度有问题,如果他一直是这种态度,这比赛没法打。”
虎哥沉默。
说实话,如果昨晚是池肃阿开他们自称捞逼,他绝对要把人骂个狗血淋头,顺带怀疑一下对方的职业态度——哪个职业选手不被喷?被喷几句就受不了了?受不了也就算了,还敢摆烂说自己就是捞逼?
然而,那是余方,余方这个人吧……
“他说话没个准的,你别当真就行了,”虎哥说,“当他放屁。”
“所以他说的也可能是真话,”池肃硬邦邦道,“他就是那样想的,他是捞逼,他不行——这样的队友你们愿意要吗?”
“他不是那种人……当时确实节奏太大,他也是为了糊弄过去。”
“凭什么那些骂他的人不道歉,反而要他糊弄过去?”
“你怎么这么倔啊!”虎哥烦躁道,“那你想怎么办,让余方和寒风隔空互喷?还是让余方硬着头皮说‘我不是捞逼’?池肃,挨骂的是余方,不是你。”
池肃垂眼不语。
虎哥叹气:“你是不是真的挺看不上余方的?我知道,余方拿不出过硬的成绩,性格又有点怪,但是他……”
一旁沉默不语的邓经理忽然开口:“我说个事。”
池肃望向他。
邓经理清了清嗓子,低声说:“是关于余方的,按理说这种事属于个人隐私,但确实影响到了余方的职业态度……所以我就和你们简单说说。”
邓经理找到了一个人。
余方打职业后进入的第一家战队的经理,周凯飞。联系此人颇费了一番力气,因为他早已不在电竞圈混了。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一而再再而三的“余方性格不好”的传言,邓经理才没工夫找这个人。
今天晚饭过后,周凯飞总算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两人一聊就是两个小时。
聊的都是余方。
五年前,周凯飞在《天穹之战》广州城市赛的比赛现场认识余方。那时余方才十七岁,和几个大学生组队打比赛,他瘦巴巴的,坐在大学生之间,极其不显眼。
但比赛一开始,他就吸引了周凯飞的目光。
他是辅助,但他的打法太凶了。
赛场上,每一波进攻都是他带的,每一波团战都是他开的,就算二打四被围攻,他的第一反应也不是逃跑,而是盯住敌方C位找机会反打。
赛场下,在商场闹哄哄的环境里,他指挥的声音清晰可闻,何时进攻,何时拿龙,何时撤退,他宛如一个经验丰富的棋手,对战局了如指掌。
比赛一结束,周凯飞就找上了余方。
“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怎么说呢……你也知道,能打职业的孩子都是网瘾少年,这些孩子年纪小,一心扑在游戏上,大多数都比较单纯。但余方,我第一次问他愿不愿意打职业,他就问了我两个问题,第一,能开多少工资。第二,能不能保证他的首发。”
当时周凯飞所在的战队刚刚起步,连五个位置的选手都没凑齐,自然能保证余方的首发。至于工资,周凯飞忐忑地说,暂时只能给到每月三千,他以为余方会拒绝,没想到余方干脆地同意了。
就这样,余方到了上海。
周凯飞:“其实现在想想,他虽然比同龄人成熟,但到底是个孩子……当时他还没成年,我们要求他父母来签合同,他说,他爸死了,他妈改嫁了,联系不上。我吓了一跳,那他平时就没人管吗?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我问他家里的具体情况,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我了。”
“他啊……他爸长期家暴他妈妈,到他十二岁的时候,他爸得尿毒症死了。他妈妈总算熬出了头,立马再婚,嫁到了外地。所以他从十二岁开始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可惜他奶奶身体不好,没两年也过世了,家里只剩个爷爷,还有心脏病。他没办法,就自己出去混社会了。还好他会打游戏,能靠做代练赚钱,但这种钱也不稳定,一天有一天无的……他大多数时间都在网吧当网管,也算有个地方落脚。不过,这些只是他告诉我的,我猜还有很多事他没告诉我,小孩子,自尊心强嘛。”
“周凯飞最后说,余方能混到今天,他挺欣慰的,”邓经理仰头猛灌几口茶水,看看虎哥,又看看余方,轻声说:“池肃,这些事务必保密……我说句实话,和余方比起来,你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他经历的事你根本想象不到,所以,对你来说,有人骂你捞逼,绝对不能忍。但是这种事对余方来说可能真的不算什么……你说他没脸没皮也行,但我觉得这事不能怪他,你说呢?”
池肃没有回答。
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许久,直到虎哥都忍不住说了句“我算是知道余方的脾气怎么这么怪”,池肃还是没有动,没有说话。
邓经理小心地说:“池肃?”
池肃点头。
然后他转身,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第13章 离婚冷静期
池肃没有回训练室,而是站在走廊里,透过窗户望着余方的背影。
上次余方也是这样,像幽灵似的站在窗外,把他们都吓了一跳。更令他们意外的是,余方走进训练室,若无其事地说,我来试训啊。
然后他就莫名其妙留了下来。
池肃忽然觉得,他对余方一无所知。
此刻,余方正在和阿开、May三排,阿开扯着嗓子吐槽:“你怎么用八元皮啊!这个手感贼差!”八元皮就是售价八块钱的皮肤,是《天穹之战》里价格最低一档的皮肤。
余方抬手挠了挠脖子,随意道:“我觉得这个挺好看的。”
十来分钟后,他们对局结束,池肃推门进去,径直走到余方身边。
阿开和May迅速交换个眼神,May咳了咳说:“不排了啊,我去敷个面膜。”
阿开说:“我……我做个眼保健操!”
余方抬头看看池肃,思索几秒,硬着头皮说:“嗨?”
池肃说:“你站起来。”
余方磕巴道:“你你你冷静啊,队内打架是红线……”
“我帮你解开。”池肃伸出指尖,在余方颈间的银链上轻点了一下。
那条银链实在太细了,以至于池肃的指尖触到了余方的皮肤,余方打了个激灵,心想池肃不会要趁机勒死他吧?
“那,那你轻点啊,队长。”余方起身,战战兢兢地说。
池肃“嗯”了一声。
五分钟后。
余方颈间的皮肤更红了。
池肃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他低骂一句:“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破链子的接口怎么这么复杂!
余方闭着眼,崩溃地想,池肃是不是故意的啊?
他本来就过敏,池肃的指尖在他后颈蹭来蹭去,暖洋洋的呼吸也打在他的后颈上,那一小块皮肤简直痒得快要烧起来。偏偏他还不能说什么,毕竟是他主动叫池肃帮忙解链子的。
老天爷啊,这就是炒cp的惩罚吗?
又过五分钟,余方连耳朵都红透了。
池肃总算放弃,说:“我去找个钳子。”
余方如临大赦:“嗯嗯你快去。”
池肃刚走两步,又折回来:“我想到个办法,再试一下。”
余方:“……啊?”
又过十分钟。
池肃用钳子夹断了链子。
余方从颈间到两颊都是通红的,他瘫在椅子上,深刻意识到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得罪不起,以后可不敢对池肃嬉皮笑脸了,要命啊!
***
May敷完面膜回来,一进门,就见余方红着脸缩在椅子里,手掌半遮半掩地搭在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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