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夏千沉错愕地问,“那这种事……怎么瞒呢?”
“景燃说拖着吧。”钟溯又跟他碰杯,“两到八年,今年已经是第二年了。”
夏千沉挪了挪位置,凑近些,拍拍他肩膀,“你……你乐观点,没开颅,没做活检,还不知道肿瘤的性质,什么都有可能的。”
钟溯点点头,“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但景燃不公开的原因,就是不想消息传到他爸妈耳朵里。”
“哦没事,我能理解的。”夏千沉笑笑,“我们跑一次环塔,把能接的广告全接了,把世界上的外科医生全捆起来给景燃会诊。”
钟溯噗嗤一声笑出来,“牢底坐穿啊朋友。”
“其实……”钟溯完全靠在沙发背上,“说出来轻松多了。”
“真的吗?”夏千沉只坐了沙发的前边一小截,回头看他。
钟溯点点头,“我以为我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但其实……被你撞见在餐厅兼职,还挺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啊,我还开网约车呢。”
钟溯坐起来,用啤酒罐冰了一下夏千沉脸颊,“你用保时捷开网约车啊。”
“嘶。”夏千沉蹙眉,“冻脸,我的意思是不偷不抢的,赚钱哪里不好意思了。”
“我也不知道。”钟溯好像喝得有点懵了,“就是,就是让别的认识的人看到的话没什么,比如娜娜啊,老胡啊,但不想被你看到。”
老胡是他们的维修大工。
“哦,我在你心里还没有跟老胡亲。”夏千沉佯装懂了,继续喝酒。
钟溯扑过去抢走他啤酒,“你可别喝了,开始说胡话了。”
“说出来真的轻松吗?”夏千沉又问。
外面月至中天,全景落地窗被擦得很干净,外面城市夜景像电影镜头。
路灯、车灯、霓虹灯。
夜空看城市,也像是在看银河。
夏千沉放下啤酒罐,走过去拿过那副赛车手套,递给钟溯。
钟溯也放下酒接过来,这幅赛车手套看上去有年头了,钟溯甚至不敢太用力地拿,捧在手里。
“这是我爸的,你翻开看看。”夏千沉拿起酒又喝了一口。
钟溯轻手轻脚地翻开手套口,林安烨三个字让他整个人身形一僵,定定地坐了良久。
直到夏千沉已经又打开一罐啤酒,钟溯才缓过来。
“那天和我妈在餐厅里碰见你,我们去给我爸上坟来着。”夏千沉说。
纵使喝了酒,钟溯也恍然明白。夏主任不想让夏千沉开赛车,因为林安烨死在了达喀尔拉力赛。
放在二十多年前,林安烨是拉力赛业内的风云人物,甚至时至今日,林安烨依然为人津津乐道。但聊到最后,往往都是一句「可惜了」。
“我跟我妈姓,因为他在达喀尔拉力赛上去世的两个多月以后我才出生。”夏千沉说,“我妈很恨他,不想让我和他有一点关系。”
钟溯小心地把手套放在茶几上,“能理解。”
“没想到吧。”夏千沉笑着说,“你说这是DNA的力量吗?我家里从来没有和赛车相关的东西,但我现在居然也成了个拉力赛车手。”
“可能吧。”钟溯和他碰杯,“这世界还是挺玄的。”
夏千沉叹了口气,半躺下来,“麻烦你,去把灯关了,好刺眼。”
客厅的灯关上之后,只有落地窗透进来的城市光。
城市很贪婪,一边让自己发光发亮,一边又希望星星也能不遑多让。
夏千沉偏过头,看着窗外,客厅里的灯关掉后,他能看清楚外面。
24小时不停歇的车流,永远有人在奔波,城市永远在忙碌,人们各奔前程,人们每天都在客气地笑着,拼搏着。
梦想在这个年代成了遥不可及的东西,多少人的梦想从走出校园的第一步就被城市压得稀碎。这个光鲜亮丽的,杀人不眨眼的城市。
所以夏千沉可以理解妈妈,也可以理解爸爸。
妈妈想要家庭和责任,爸爸想要毕生的梦想。
妈妈希望在城市安稳度日,爸爸希望驰骋在沙漠荒原。
他忽然有点想哭,然后他转了过来,醉的两颊微红,看着钟溯。
他问:“如果有天,我也死在赛道上,我妈会像恨我爸一样恨我吧。”
钟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能说:“我不知道,因为你死在赛道上,我也活不成。”
“那你就不用面对我妈了,是好事。”夏千沉说,“我妈可凶了,到时候把你活着解剖,生拿你肾去做肾/源,还有你的肝、心、眼角膜,皮也可以割下来,植给别人。”
钟溯无奈,“那还是……希望我们都死得其所。”
“祝我们死得其所。”夏千沉举杯。
“祝我们死得其所。”钟溯和他碰杯,一仰头全干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三章
那块昨夜相拥入睡的地毯
次日早。
熟悉的宿醉感。
夏千沉的闹铃响到第二遍的时候,他明明没有去按,铃声却停了。
行吧,不管是谁,夏千沉想,感谢你,关闹铃的好心人。
又不知过了多久,让夏千沉实在受不了的是光。
非常刺眼的光,像是有个素质极差的人用激光笔在照他眼睛。
夏千沉挣扎着醒过来,原来是客厅这造价不菲的全景落地窗窗帘没有关,采光极佳的客厅此时充斥着开发商童叟无欺的美好阳光。
“唉……”夏千沉叹了口气,嘟囔着,“好刺眼……”
然后,他旁边的人半梦半醒着把他搂过来,顺便把脑袋扶着往自己怀里偏了偏,让他枕在自己手臂,另一只手臂搂过来,遮下一道阴影。
夏千沉觉得舒服多了,遂继续睡。
夏千沉又一次惊醒,是理智回笼,意识到自己躺在客厅地毯,且不是一个人。
可能是怀抱有些熟悉,可能是酒气过于颓靡,也可能是试着抬头的时候看见了钟溯的下巴和嘴唇。
钟溯的下巴和嘴唇?!夏千沉如遭雷殛,瞬间爬起来,满地狼藉的客厅,七倒八歪的啤酒易拉罐和巧克力盒。
家里的地暖还没有关,睡在地毯上和睡在电热毯上没什么区别,倒不觉得冷。
紧接着,这动静把钟溯也弄醒了,他茫然地撑着坐起来,看看夏千沉,说:“早上好。”
“早上好。”
钟溯揉了揉额角,爬起来,“你去冲个澡,我给你弄点吃的。”
“别弄了吧,一会儿下楼随便吃点吧。”夏千沉挠挠头。
钟溯把T恤抻平,抚了抚领口,“没关系,很快的,吃完还要去车队。”然后抬腕看时间,“快十点了。”
夏千沉也不再推脱,去卫生间冲澡。
温热的水淋下来,夏千沉重重地做了个深呼吸。水温不高,淋浴房里并没有腾起雾气。
他觉得或许现在应该冲个冷水澡镇静一下自己,心跳的速度和力度像个初学架子鼓的人在一通乱锤。
不应当啊。夏千沉想,不至于吧,不至于单纯字面上的睡一觉就心动了吧,这是不是草率了点。
思索之际。
“咚咚!”
钟溯敲了两下卫生间的门,“夏千沉,洗快一点!”
“哦!”
——
两个人赶到车队的时候会议已经结束一小时,娜娜在总部一楼大厅和维修工们商量大洪山拉力赛的细节问题,回头看见这两个人风尘仆仆地冲过闸机,笑了笑。
笑里藏刀,刀上淬毒。
“您二位来得正好,一会儿食堂就开饭了。”娜娜说。
夏千沉不敢吭声,钟溯欲言又止。
维修工们假装研究车型,其实iPad界面上在搜索张家界有什么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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