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师 下(92)
侍从在客栈安排好了房间,他们先入住了进去。整顿好后,他们便到大厅用饭去了。
客栈之中有人谈论赵王宫中的事。
“如今王上病重,太子迁怕是要即位了。”
“有倡后在,这下任国君定是他了……”
“可惜那公子嘉了……”
“嘘,莫胡说了,让旁人听了去,今日我们几人可就没性命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不过徐福的耳力是越发地好了,竟是轻松地便听见了他们谈论的事。
见徐福的脚步滞了滞,嬴政低声问道:“怎么?”
徐福没说话,指了指那边的桌案,“我们坐那里吧。”
嬴政点头。
扶苏和胡亥被他们留在了房中,出来前侍从吩咐了伙计送食物去。
二人在桌案前坐下,因容色出众,难免又引来了不少的目光。
徐福摩挲着桌面,垂眸道:“一别这么久,也不知公子嘉如今掌握在手的有多少东西。”
“这还不简单?”嬴政面带笑容,不紧不慢,“且看他什么时候发现我们来了,那便知道他如今在赵国是个什么地位了。”
当初公子嘉立下誓言,若得赵王之位,便主动降服。
若是公子嘉上位,自然省事儿不少。那赵王虽然年老了,胆子不如从前大了,但他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的,曾经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他要死扛着不松口,那秦国就必然要和赵国一直打下去,直到生擒赵王,摧毁邯郸为止。但这样太不划算了。
徐福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卜过的那一卦。
伐谋为上啊。
说完后,他们便揭过此事不再提了。饭食被端上来,两人慢条斯理地用了,徐福见在厅中也再听不见什么消息,这才起身随嬴政一起回了房间。
如今扶苏、胡亥年纪都不似当初那般小了,于是嬴政便单独为他们二人订了一间房。
徐福和嬴政回到屋中后,匆匆洗漱便倒在床榻上休息了。
这一路上可不轻松,还是先好好休息了,方能再好好处理赵国之事。
这一觉他们都睡得有些沉。
翌日,敲门声惊醒了徐福和嬴政,侍从的声音紧跟着从门外传来,口中道:“有人来请先生一聚。”
徐福披上衣袍,走过去打开了门,“谁人?”
侍从身边站了个不起眼的下人,那下人笑得五官都挤一块儿去了,“小的乃是公子嘉派来的,特来请先生一聚。”
第206章
只请他去?不请嬴政?
徐福看了一眼那下人,因为徐福容貌太过出色的缘故,光是这样被多瞧上两眼,那下人便禁不住脸红了,结结巴巴又重复了一遍,“公子请先生前往一聚。”
“你家公子只请我一人?”
下人乍然听见这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不由得抬起头看了徐福一眼,随后又匆忙忙地低了下去,“是、是。请先生快些随我去吧。”
徐福顿时觉得惊奇了。
公子嘉既然知晓他到了邯郸,那没道理不知道嬴政也来了,可他却独独邀请自己前去。若按常理,公子嘉不是应该邀嬴政这个“旧识”前去才对吗?
“先生?”见徐福久久不说话,那下人不由得出声低低催促了一声。下人表现得极为紧张,似乎生怕徐福不随他前去一样。
“桑中,你随我前去。”徐福低声道。
桑中毫不犹豫,立即跟了上来。
带桑中去,也不过是摆个架势而已,若那公子嘉当真心有不轨,他带上再多的人都没用。公子嘉只要稍稍聪明些,就知道现在哪怕徐福和嬴政身在邯郸,也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三人很快出了客栈。
嬴政靠在床榻上等了半天都不见徐福回来,他不由起身推门出去,问一旁的侍从,“徐庶长呢?”
“随那下人走了。”
“走了?”嬴政的脸色顿时一黑,“方才?”
“走了有一会儿了。”侍从小声道。
嬴政心头对那公子嘉顿时就不快了,办的实在是蠢事!竟是差人来将徐福单独请走。
“可有人跟上去?”
“除了桑中跟随外,暗里还差了人跟上去。”
嬴政的面色好看了两分,但心情终究还是不虞,于是他吩咐那侍从,“时辰不早了,去将扶苏与胡亥叫醒。”
侍从“啊”了一声,苦着脸去了。
不一会儿,还未睡饱的胡亥和扶苏便顶着乱蓬蓬的头,被拎起来了。
扶苏左右环顾,不见徐福身影,只见嬴政绷着脸,他不由得道:“父亲呢?”
“随人走了。”短短四个字,好大的怨气。
扶苏:……
·
马车摇摇晃晃行了许久,像是半天都行不到尽头,徐福在马车中小憩了会儿,一觉醒来,那马车才终于停住了。
桑中见他睁开双眼,忙为徐福掀起了车帘。
徐福往外瞥了一眼,迟疑道:“……这是,赵王宫?”
桑中艰难地点了点头,“应当是。”他面上带着极为明显的忧色。
“先生,马车不能再往里去了,劳烦先生随我走上一段路了。”那下人,哦不,是那内侍冲着徐福躬身道,姿态倒是摆得极低,也不知是不是公子嘉提前嘱咐过了。
徐福下了马车,视线紧跟着宽阔了起来。他打量了一眼四周,果然是赵王宫。
看来公子嘉不如那燕国公子丹啊,不似他那样拥有自己的府邸。
徐福随着内侍缓缓往里走去。
进了一个宫门口的时候,徐福远远地便瞧见一个身着锦衣华服,面容清丽的女子在宫人拥簇下,从一头走向了另一头。
内侍忙低下头不敢看。
那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头,于是临时改了道,缓缓走了过来。
女子见着徐福的面容,吃了一惊,随即笑了笑,那笑容说不出的动人意味,“诶,这是哪家的少年?怎的进宫来了?倒是生得好相貌,我从前怎么没见过?”
女子的话可以说稍微有些轻佻了,但是旁边的人半点异色也无,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徐福隐约能猜到,对方的身份地位,应该不低。
内侍低着头,哆嗦道:“他、他是公子嘉的旧友。”
“噢,公子嘉啊……”女子语调微微拉长,有点儿意兴阑珊的味道。她的目光在徐福脸庞上流转了好一会儿。
徐福巍然不动,任由她打量。
女子收回目光,柔声道:“阁下叫什么?”
内侍道:“奴婢,奴婢也不知。”
女子横了他一眼,那一眼颇有点嗔怒的味道,若是哪个被她这么瞧上一眼,定然觉得心都酥了,不管她说什么,都奉为箴言了。
“阁下的名讳不能说吗?”女子的目光落回到了徐福的身上,倒也不生气,只是语气略略失望。
徐福只冷淡地看着她,依旧不说话。
女子惊异地道:“莫非是阁下先天不足?罢了,你们去吧。”女子挥了挥手,令一旁的宫女扶住自己,这才又款款离去了。
徐福回头瞥了一眼,瞥见了桑中紧紧绷着的脸。
“别紧张。”徐福低声提醒他。
桑中低下头敛起了脸上的表情,再抬起头来时便已经如常了。桑中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于紧张了。
但是牵涉到先生,如何能不紧张?
待那女子走远了,内侍才抬起了头,“先生,请。”说着便继续带路了。
但徐福却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眼底一闪即逝的轻蔑和不齿。
徐福心中对那女子有了个模糊的想法,但是又不敢确定。
一路上他们只遇见了些宫人,其他人倒是未再遇见了。内侍领着徐福到了一小院外,然后与门口的守卫低语了几句。守卫让开了路,徐福这才随着内侍进门去了。
身为赵国的前太子,曾经的赵国王后之子,如今却是独居一小院,说起来还真有些寒酸。
内侍将徐福送到了门外,便顿住脚不动了。
有人从里面将门打开了,徐福一眼就看见了公子嘉的身影。公子嘉跽坐在桌案前,桌案之上摆着一八卦盘,盘中丢着几枚钱币。
公子嘉听见了脚步声,低声道:“请教先生,此物如何使?”
桑中不自觉地在后面皱了皱眉。公子嘉这般做派,总让他说不出的不满。这行为,像是刻意在学先生一般。
徐福漠然地瞥了一眼,“无法可施。”
“先生何出此言?”公子嘉站起身来,满面失望。
徐福却是懒得说了。
硬要他说的话,这八卦盘,包括八卦盘中的钱币,还有盘上印的字符纹理都有毛病,一项项,他说着都嫌麻烦。
公子嘉这桌案上摆的,就是个极其拙劣的仿品,连他八卦盘的半分灵韵都没有。
不过……
徐福暗暗皱眉,其中有一枚钱币,瞧上去似乎有些奇怪。究竟哪里奇怪,徐福一时间倒也说不出来。
见徐福不语,公子嘉身后的侍从表露出了怒色。
徐福心中觉得好笑。公子嘉玩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故意威慑他一下?实在是个玩笑。公子嘉哪及嬴政半分?自己在嬴政身边什么样的没见过?公子嘉以为这样便能震慑住自己?他是将他自己看得太高,还是将他徐福看得太低?
“嘉对八卦盘兴趣浓厚,只可惜没有半点天分,身边也没有先生这样厉害的人物。”公子嘉叹了口气,请徐福落座。
徐福却并未坐下来,他将这个屋子打量了一眼,问道:“我在路上遇见一女子,身份似乎不低,言语肆意,那是何人?”
公子嘉招手让那内侍进来问了两句,随后叹了口气,脸上似笑似怒,讽刺道:“那便是倡后了。”
徐福心中的猜测被坐实了。
之前徐福不敢确认,就是因为那女子瞧上去年纪可不大。不过此时想一想,倡后也应该是如此的。能以倡妓之身入了赵王的后宫,还能将前王后给挤下位,自己不仅深受赵王宠爱,还顺带扶了儿子一把,让赵王立其子公子迁为太子,让公子嘉被送往秦国为质。
个中手段,可见一斑。
方才那女子,举手投足韵味颇丰。
赵王宫中,也只有倡后如此了。
不过令徐福微微膈应的是,倡后说话竟是那样肆意轻佻。
公子嘉见徐福面色冰冷久久不语,叹道:“先生勿要介怀,她本性如此。见了年少俊美的人物,便心生好感。自我父王重病后,她在宫中便丝毫不作掩饰了。”
徐福暗道,公子嘉这话说得应当都算委婉的了。
公子嘉咬咬牙,一脸忍着羞耻的模样,道:“这也就罢了,但她却是……却是与那春平君公然来往,二人合谋欲置我于死地。”
徐福对倡后与谁通奸的关注度并不大,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公子嘉的模样。
变了。
这公子嘉不仅变了,而且变化还颇大。想一想他到秦国时,还带了点儿青涩,虽然有些小心机,但实际上还很稚嫩。这回了赵国才多久,便能将情绪掩藏得极好了,演戏也是随手拈来了。
公子嘉演给他做什么呢?
难不成还指望自己用色诱术帮他把倡后给搞定?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徐福都觉得好笑极了。公子嘉不至于这样蠢吧?
徐福在桌案前跽坐下来,粗暴地岔开了公子嘉的话题,“为何只邀我一人前来?”
公子嘉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没想到徐福全然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