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天堂怎么办(76)

　　贝利尔赶到海族王城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情况远比海王在通讯中所说的要严重许多。
　　昔日笼罩在整个海族王城上方的保护罩已经消失不见，海族聚居区的建筑群中四处零落着人鱼的断肢，光华闪烁的发光植物大多残破不堪，彻底失去了光彩，这座曾经充满欢笑与和平的乐土，此刻看上去竟像是一座空旷的死城。
　　“呜……”在去往海族王宫的路上，贝利尔忽然听到一声细不可闻的呜咽。
　　他很快在一处残垣的海草丛中发现一只只有他一臂长的红尾小人鱼。
　　那红尾小人鱼手中正抱着一截比他身子还大的深红鱼尾，声音和呼吸几乎听不到，眼泪却大滴大滴从眼眶中滑落，化作珍珠铺满了水草丛底。
　　见贝利尔拨开水草丛，那小人鱼被吓得无声抽泣了一下，张着嘴就冲贝利尔的手上狠狠咬去。
　　贝利尔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小家伙崩掉了一颗牙，在发现那小家伙一脸被惊呆的模样，之后一撇嘴，抽泣声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大声哭出来，贝利尔立刻把那小东西从海草丛中拎了出来，轻轻拍了下他的屁股，“闭嘴，不许哭。”
　　他急着去海族王宫，如果不是担心这小东西会遇上可能四处游荡的恶魔，贝利尔才不会管这不分好歹的小东西。
　　贝利尔虽然打算带上这小人鱼，但对于那小人鱼手中死死抱着的深红鱼尾，贝利尔却并不想带。
　　不过看那小家伙的模样，贝利尔倒是能大致猜出那残破鱼尾的原主人大概是这小人鱼的亲人，当即“啧”了一声，把那小人鱼手中的鱼尾扯了出来，扔进储物空间。
　　手中的鱼尾没有了，小家伙立刻嚎啕大哭起来，珍珠噼里啪啦砸了贝利尔满怀，贝利尔立刻把那小人鱼也扔进了储物空间，被穿耳魔音震得轻微耳鸣的大脑这才缓和了几分。
　　为了以往万一，贝利尔在进入海族王宫的时候，依旧隐去了身形。
　　他很快在海王的宫殿中找到了已经被恶魔强抢了三叉戟，胸中也掏出个巨大窟窿的海王。
　　“老东西！这就是你们与恶魔作对的下场！”为首的恶魔贝利尔认得，竟然恰好是之前贝利亚尔给他的记忆水晶中的面孔。
　　能被贝利亚尔列为对手的恶魔，显然已经达到了领主级别，在地狱也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方霸主，如此，贝利尔倒是明白了，为什么海族王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毁成这样。
　　一鞭子上去直接把那大恶魔和海王宫殿中的其他几十只恶魔都抽得灰飞烟灭，伸手接住从空中掉落的三叉戟，贝利尔这才来到海王身边，往那年迈的海族王者身上扔了个治愈魔法。
　　“贝利尔大人……您来了。”乍一见到贝利尔，狼狈倒在地上的海王面色平静。
　　贝利尔轻轻点了点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继续施展治愈魔法。
　　“没……没用了。”喉中咳出一腔深蓝的血液，海王苦笑着摸了摸空荡荡的胸膛——
　　在他给路西菲尔大人发去求援通讯的时候，他的心脏已经被恶魔挖走了。
　　天使的治愈魔法虽然厉害，但海王多少还是清楚，天使并不能起死回生。
　　这世上的任何生灵，在失去心脏之后，都注定无法存活。
　　这是任何治愈魔法都束手无策的不治之症。
　　贝利尔自然也知晓这件事。
　　身为曾经的冥府诸神之一，贝利尔虽然对死亡有着特殊的见解，也能在某种程度上起死回生，但在这世上，目前能让他顶着被法则抽死的压力这么做的，只有贝利亚尔。
　　所以对于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海王，贝利尔只低声问了他一句，“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埃里克吗？”
　　“请，请您带我把这三叉戟……交给埃里克。”手指紧紧握住贝利尔手中的三叉戟，海王艰难地说道，“从今往后，埃里克……就是海族的王……”
　　“我会把你的话带到。”贝利尔认真地对海王承诺。
　　“感谢您，贝利尔大人……”银灰色的眸子疲惫地渐渐合拢，海王最后的话几乎低得听不见，“请您……帮我……好好看着那孩子……”
　　因为没有得到贝利尔的回应，海王那周围布满褶皱的双眼一直执拗地不肯闭合，即使明知道这位贝利尔大人生性淡漠，但埃里克和海族是海王死前唯一的牵挂，所以即使明知道这请求有些强人所难，海王也依旧执着地望着贝利尔的眼睛，用尽全力紧握着三叉戟，眼底满是殷殷的期盼与请求。
　　这是贝利尔第二次直面海王对孩子殷切的爱，第一次是两百年前对艾菲儿，第二次是对他的儿子埃里克。
　　透过那双满是哀求的银灰色眼睛，贝利尔似乎看到了久远的过去，他的父神母神也是如此去深渊之中请动塔尔塔洛斯，只为了为他挣出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我答应你。”半晌后，贝利尔听到自己叹息着说道。
　　“感谢您……感谢……”那双属于父亲的眼眸，在得到贝利尔的承诺后，终于失去了光彩。
　　把海王的尸身安置在王座之上，贝利尔这才发现，海王的神情十分安详，根本看不到任何痛苦，仿佛根本不曾遭遇过那样残忍的挖心之痛。
　　是因为自己答应了他，会看好埃里克吗？
　　带着这样浅浅的疑惑，贝利尔很快离开了海族王城，浮上海面，找到了正浴血奋战，杀红了眼的海族王子埃里克。
　　一个光明魔法下去，把埃里克周围方圆十里的恶魔全数清理干净，在看到埃里克用那双大海般湛蓝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后，贝利尔面色微沉地来到他跟前，把手中的三叉戟交给他。
　　乍一看到那金色的三叉戟，埃里克还愣了下，因为那实在太过眼熟，从埃里克记事起，就一直被他的父王紧紧握在手中，从未有一刻放松过——那是海族之王的象征。
　　埃里克还记得小时候，他总是想方设法想要从父王手中抢过那三叉戟玩，每次都会被父王吹胡子瞪眼打屁股，把他屁股都打肿，让他哭出一王座的珍珠后，父王这才会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那三叉戟是海族至高的象征，唯有能够肩负整个海族责任的王族，才能真正把它握在手中。
　　埃里克还记得父亲曾对他说过，只要父亲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那三叉戟旁落在任何心怀叵测的海族手中。
　　但现在，它却出现在贝利尔大人手中。
　　埃里克怔怔望着那三叉戟，见到贝利尔大人的兴奋和喜悦迅速在他脑海中消弭。
　　他的眼眶迅速红了，几乎用气音问贝利尔，“这……这是什么？”
　　“海王让我把他交给你，告诉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海族的王。”贝利尔神色沉沉地把那三叉戟送到他手中。
　　脑海中嗡地一声，埃里克不敢置信地紧握着那三叉戟，眼泪争先恐后从眼眶中滑落，化作一粒粒珍珠坠入大海，“我父王他……？”
　　“有恶魔绕过海面，潜入到了海族王城。王城之中，几乎没有任何活口。”贝利尔近乎冷酷地把海族王城的情况告知给这摇摇欲坠的海族王子。
　　“不——！”撕心裂肺的悲鸣顿时响彻在整个海面。
　　听出埃里克声音的海族，都惊讶地向埃里克的方向望去，耳中却只能听到他们日渐沉稳的王子一声高过一声的嘶鸣，“那群畜生——！那群畜生！！！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见埃里克情绪激动，整个人鱼都要厥过去，原本想把那小人鱼交给埃里克的贝利尔立刻后退几步，把位置让给听到埃里克哀鸣后迅速上前的诸位海族将领，在找了一圈，发现目前似乎并没有适合接手那小人鱼的海族后，这才叹息着向阿撒兹勒那边去了。
　　“贝利尔，你怎么来了？”完全没想到竟然会在战争刚开始没多久的时候见到贝利尔下界，阿撒兹勒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往不断传来悲泣的海族那边看了一眼，“那些海族怎么了？”
　　“路西菲尔收到海王的求救，说有恶魔潜入海底。我赶到的时候，恶魔已经屠杀了整座海族王城，海王也没能幸免于难。”贝利尔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还把埃里克已经成为现任海王的事告知给了阿撒兹勒。
　　听到海王和留守在海族王城的海族全部罹难，阿撒兹勒狠狠怔了下，眼中顿时蒙上一层浓重的阴霾，“那群该死的恶魔，怎么会这么丧心病狂！”
　　为了抵抗恶魔，海族这两百年几乎全民皆兵，唯有身体素质十分不好的老弱病残才不在“兵”的范围内。
　　因为此，这次留守在海族王城的，几乎全都是海族的老人和孩子，因为有海王和防护罩的原因，海族的战士们这才能放心前往海面战斗，他们之前如此拼命拦截斩杀恶魔的原因，也正是因为万万不能放恶魔进入海底，破坏他们的家园。
　　但现在，那些恶魔竟然在他们完全不知情的时候，如此轻易地毁灭了他们的家园，杀尽了所有留守的老人孩子，如此丧心病狂的行为，彻底点燃了所有海族战士的怒火。
　　如果说，之前他们抵抗恶魔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家园，那么在此之后，他们就是真的与恶魔有了血海深仇，恨不能把所有恶魔屠戮殆尽，以慰亲人的在天之灵！
　　大海开始愤怒的咆哮，失去亲人的海族全都杀红了眼。
　　成为新任海王的埃里克手中紧握着象征海族王权的三叉戟，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这三叉戟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象征，更蕴藏着能够守护整个海族的力量。
　　在他接手那三叉戟之后，他很快得到了唯有每任海族之王才能得到的王族传承。
　　汹涌的波涛很快在他周身汇聚，渐渐凝成一扇巨大的湛蓝色海墙。年轻的新任海王浮在高高的海墙之上，愤怒地挥舞着三叉戟，神色冰冷地驱赶着滔天的海水席卷上陆地上的每一寸海岸，把那蚂蚁般汇聚在此的恶魔都拍碎成一块块肮脏的肉泥。
　　“想不到海族竟然还有如此强力的天赋魔法。”命力天使军团全部飞高一些，以免被那一重重袭上海岸的海啸波及到，阿撒兹勒略显惊讶地道。
　　“埃里克本身本身并不具备这样的力量，应该是那三叉戟的问题。”贝利尔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站在海墙上，冷静且疯狂向恶魔进攻的新任海王。
　　“可是如果那三叉戟有那样的能力，海族王城为什么还会出事？”阿撒兹勒不解地道。
　　想到海王那与两百年前相比，似乎苍老了不少的布满褶皱的容颜，贝利尔眉尖忽然蹙了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立刻向埃里克那边飞去。
　　在得知海族王城被毁，所有留守在城中的海族，包括海王都被恶魔全数屠戮殆尽后，愤怒的海族立刻向恶魔展开疯狂的报复，因此杀红了眼的海族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那在战场上匆匆继任的新王，脸色正变得越来越苍白。
　　“好了。”一把握住埃里克还想继续挥动的三叉戟，贝利尔看似没怎么用力，埃里克却发现自己再挥不动那三叉戟一下，也再无法调动三叉戟中磅礴的力量。
　　“滚开！”他愤怒地对贝利尔咆哮。
　　“啪！”贝利尔直接一耳刮子抽了过去。
　　正在气头上的埃里克和所有看到这一幕的海族，顿时都懵了。
　　“冷静点了吗？”贝利尔面无表情地望着埃里克。
　　要不是因为海王临终的拜托，他才懒得管这脑子有坑的海族王子。
　　被贝利尔抽得整条人鱼都险些厥过去，面对自己喜欢了两百年的天使长，埃里克心中的愤怒顿时化作无边的委屈，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声音哽咽地问贝利尔，“你……你干嘛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