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荀令[三国](54)
感觉不能在这儿僵着,荀彧艰难的扯了扯唇角,连一贯挂在脸上的微笑也维持不住,转身离开了这里。
戏志才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转身离开的荀彧,伸了伸手最后还是无奈放下,他们多年的交情,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性子。
如果是他现在站在文若的立场上,只怕也是接受不了。
看着马上走出视线范围的荀彧,再看看身后一言不发满面颓然的戏志才,郭嘉原地转了两圈,还是赶紧去追离开的那位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
紧赶慢赶回到昌邑,下意识的直接将人带到戏志才府上,荀彧现在宁可自己还在京城勾心斗角,也不想和戏志才之间变成这种样子。
他是瞒着外人的眼线从洛阳离开,自然不能直接回他自己的府邸,那不是堂而皇之的告诉天下人他没事吗?
曹操程昱还在朝中争取更多的利益,如果能让王允栽个大跟头就更好不过了,所以,“重伤”的荀彧只能在京城的府邸中养伤。
下意识的将带来的人都塞到了戏志才这里,以他们的关系这些事情稍后解释也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到的时候府中没人。
自顾自将事情安排好,回过头来的荀彧顺着下人的指引到了书房,却没想到听到了这么一番对话。
如果一直不知道,他们还能接着以好友的身份相处,但是现在知道了,再按照以往那么亲密就有些不合适了。
他也做不到将之前戏志才说的话置若罔闻。
荀彧两世为人,见过听过的男子恋人不在少数,在大唐时师弟更是直接将恋人带回去给师父看,所以,他对男子之间的感情并没有什么厌恶的感情。
不厌恶是一回事儿,但是这不代表在听到一直当兄弟看待的挚友说喜欢的时候就能接受,他还没有这么坦然。
懊恼的放慢了脚步,看着已经安排好房间的华佗等人,荀彧抿了抿唇,只得过去让人再收拾一下,他们要换一个住处了。
“颠簸了整夜,先生的身体怕是受不住,药已煎好,先生喝完便去休息吧。”一直找不到人的华佗看到荀彧出现,不等甘兰提醒便直接端着药碗走了过去。
二话不说直接将黑色的药汤一饮而尽,接过甘兰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荀彧让一旁刚闲下来的士兵们收拾东西,他们先转移阵地再说。
跟过来的郭嘉狐疑的看着华佗,再看看被拿下去的药碗,顾不得其他直接走到荀彧身边问道,“文若在京城中可是真受了伤?”
“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站在那儿回了一句,荀彧看着郭嘉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只说出了一句,“别让志才知道。”
他从来没有想过戏志才不愿意成亲的原因和他有关,当年的事情虽然和他有关,但是绝对没有到这种地步。
将病痛以身代之?
他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是人,不是神仙,身边人偶尔间开些玩笑也就罢了,荀彧没想到戏志才心里也藏着这种意识。
强行逆转历史总要付出些代价,路是他自己选的,后果自然要他自己来承担,更何况他现在还好好活着,志才没必要将所有事情都担在自己身上。
“当年的事情并非志才想象的那般,其中曲折彧自会和志才解释清楚,奉孝......”
“所以刺杀是真的!受伤也是真的!”打断了荀彧的话,郭嘉语气笃定的看着眼前之人,选择性的忽略掉他刚才试图解释的话。
戏志才缓步走过来,看了一眼四周后将视线落在了荀彧身上,“不必瞒着,忠都听见了。”
感觉事情有越来越乱的趋势,荀彧郁闷的扯了扯袖子,然后让旁边的士兵收拾好东西之后直接去荀攸府上,其他事情等他过去之后再说。
他之前是怎么想的才会直接到戏志才这里,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换地方,但是既然是先生的安排,那他们只需要照着做就好了。
干脆利落的留荀彧一个人在这儿,不一会儿,整个院子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郭嘉左右看看,感觉这件事不适合他这个“外人”在场,留了一句话也只给荀彧留下了一个背影。
看荀彧有些拘束的站在那里,戏志才叹了一口气,无奈只能走在前面,“去书房吧。”
人还是熟悉的人,院子也还是熟悉的院子,但是就是感觉哪儿都不对劲,荀彧搓了搓手臂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跟在戏志才身后去书房。
他得让这人明白,想陪着他不一定非要不成家,再说了,他不想成亲不是因为身体的问题,而是自始至终就没有成亲的想法。
书房之中清清爽爽,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是从窗子里往外能看到那几树桃花。
他喜欢用桃花枝簪头发,自幼的交情在那儿放着,戏志才自然也清楚,所以他们二人府邸之中皆种有桃树,不是为了果儿,只是为了折下树枝罢了。
勉强和以往一样各自坐好,戏志才定定的看着荀彧,“忠今日所言皆发自肺腑,原本想着文若不知道就一直这么过下去,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被文若听到了......”
“当初的事情并非志才以为的那般,世上哪儿有转移病痛的法子,志才岂能因此便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试图将好友的心思扭转过来,荀彧尝试着解释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你我自幼时相交,彧身体如何志才清楚,不过一场大病而已,岂能将志才拖累至此?”
平静的看着荀彧,戏志才心中对当初的事情早有思量,又怎么会被这一两句话说服。
荀彧幼时虽然偶尔会生病,但是从来没有到危急性命的时候,哪儿有他的病刚好这人就不知生死的道理?
就算不是这人替自己挡了死劫,具体也差不到哪儿去。
“文若现在说这些已是无用,这等念头岂是想抹去就能抹去的?”微微皱着眉头,戏志才转开视线接着道,“这么多年的相处,忠是什么样的人相信文若再清楚不过了。”
已经动了的心,怎么可能再平静回去?
原本想着不求能得到回应,只相伴一旁便足以,现在这人已经知晓......
也怪他太过贪心,不但自己陷进去,还非要将这人拉下来......
叹了一口气,戏志才皱着的眉头并没有松开,上下看了荀彧一番,他终于发现了这人今日违和的地方在哪里。
想到荀彧之前遇到过刺客,再一想他随身带着的那张琴古怪的地方,戏志才的眸色渐渐沉了下来,而后声音涩涩的开口问道,“文若,你的琴呢?”
放在桌子上的手臂顿了一下,荀彧抬眼看着戏志才,而后状作不在意说道,“琴......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戏爹(沉思):天凉了,让陶谦玩儿完吧!
第65章
伸出去准备拿酒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戏志才愣了一下,不敢相信那张荀彧从不离手的琴竟然碎了。
桐木所制之物, 究竟多大的力道才会让琴直接碎裂,这人在京城究竟经历了什么?
蓦然感到一阵后怕,戏志才起身走到不远处拎出一个酒坛,虽然面上不显,但是掩在宽大袖子底下的手背上已经蹦出了几根明显的青筋纹路。
还好这人现在好生生的在他面前......还好......
坐回去将酒樽摆上, 开了封的酒坛子很快飘出醇厚的酒香,戏志才的动作行云流水, 似是没有被刚才那句话影响到,不过心里究竟有多大震动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琴对荀彧有多重要戏志才清楚的很,当年尚且青涩的荀彧将琴做出来后兴奋的将家中兄长还有好友们全都拉了出来,就为了让他们观看那由他亲手制成的长琴。
十几岁的少年人眼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伏羲制的碧色琴身极为绚丽,当初那一幕景象直至今日他仍然难以忘怀。
虽然流音形制和现在的长琴有所不同,但在荀彧手中,那张琴丝毫不输当世大家。
因为对琴艺异常喜爱, 文若自小便喜欢钻研各种琴谱,更是和琴中大家蔡邕蔡伯喈成了忘年之交。
蔡伯喈在“亡命江海, 远迹吴会”之时曾从烈火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但是声音异常的梧桐木,因不舍良木就此毁掉便亲自依其长短形状将之制成一七弦琴。
那琴名为“焦尾”,取自琴身乃被焚烧过的梧桐木之意。
虽然被焚烧过,但是焦尾的音色却难得的纯正,琴成之后蔡邕更是爱不释手恨不得天天闷在府中抚琴。
得良琴如此, 此生无憾矣!
听闻此事之后,荀彧特意和蔡伯喈通了近一年的书信,就为了学习如何制琴。
古琴有阴阳才,桐木面日者为阳,背日者为阴。
流音琴身乃是由向阳之处所产桐木之中精挑细选而出,其后更是由荀彧精心雕琢了近半年才成型,琴音琴形比之蔡伯喈手中焦尾也丝毫不逊色。
如果焦尾能流传后世,流音之名定然也能百世流芳。
可惜那被这人时刻带在身边的琴折在了洛阳,这么一来,他们以后还有可能再听到这人抚琴吗?
文人皆有些执拗性子,伯牙因子期亡故再也不肯抚琴,文若视之甚重的长琴被毁,再见其他琴岂不更为痛惜?
荀彧对他亲手所制的琴确实心疼,但是他身边根本不能少的了琴,因此戏志才的担忧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垂眸看着桌子上的纹路,荀彧本不想提及琴的事情,但是现在戏志才提了出来,他也只能轻飘飘将事情带过。
都已经成了几块,还能再粘回来不成?
看荀彧的神情有些不对,戏志才将这件事情记在心里,将酒樽满上而后极为自然的换了话题,“主公在洛阳可好?”
文若对他不是没有感情,这一点他可以确定,只是现在还没有像他一样想的透彻罢了。
他对荀彧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件事情戏志才纠结了许久,如果只是好友,奉孝和他们的感情也不浅,为何面对这两个人的时候会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他想了很长时间,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到后来的越陷越深,揭开了掩饰之后的感情愈发强烈,也愈发让他难以把持。
如果文若能对他有所回应,那该有多好?
当然,这种事情戏志才也只敢想想了,荀彧和他生长的环境不同,现在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了身边好友对他抱有这种想法,最大的可能就是将所有的过错归结到自己身上。
这人待人太过温柔,温柔的让人心疼。
看着端坐在旁边的俊秀青年,戏志才心底忍不住再次叹了一口气,如果只是因为当初的恩情那就好了,可是感情一事谁又说得清呢?
文若最初不想成亲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但是近些年来身体有所好转他也没想过要求娶哪家姑娘,可见心里已经完全没了成家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