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娱]荆棘王冕(26)
也许他也曾迷茫过,就如同六岁时的西奥罗德。原本幸福快乐的家庭骤然间崩塌,对于一位刚刚能辨事理的孩子来说,无疑是对他天性的摧残。西奥罗德记得当初的自己,哭闹着,患过自闭症,害怕出门,害怕与人交流,紧紧抓着奶奶的衣角,就如同抓住生命里最后一抹光,害怕自己一松手,所有人都会离自己而去……
但是,此刻,他没有任何亲人,没有任何所爱的人,他无法伸出手,抓住任何人的衣角,因为他已经一无所有……恐惧和孤寂如同黑暗中看不见的血盆大口,将西奥罗德整个人吞噬。他慢慢收紧了抱着自己双腿的瘦弱手臂,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双腿里,他开始发抖,肩膀微颤,眼泪无声地往下流,打湿了他的裤子。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消瘦成皮包骨的肩膀突然停止了颤抖,西奥罗德默默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打湿的眼就像是这世上最美的宝石,但是在那层雾蒙蒙之下,那双眼里,没有任何焦距和神采,只剩下如同死水般的死寂。
没有了亲人,他做什么都不会被打骂,没有了亲人,他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没有了亲人,就算被欺负了,也没有人能保护他……当曾经的快乐变成一把把尖锐锋利的匕首,插进此刻无法反抗的他的身体里时,一切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反正没有任何人在意,没有任何人在意他的存在。
他可以在雨中奔跑,因为没人在意,他可以在大冬天只穿一条短裤,因为没人在意,他可以站在天桥上对着下方车辆撒尿吐口水,因为没人在意……
西奥罗德渐渐勾起了那他双颜色好看又十分诱人的唇,他也许在微笑,但他的双眼里,依旧是一片死寂,诡异的死寂,仿佛那双眼的主人,再也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惊起心中的波澜。
他的存在并不重要,当他冲向一辆卡车,被无法刹住车的卡车撞飞,撞得头破血流,或者被卷进轮胎里,被碾压得内脏炸裂脑浆四溅,又或者是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变成空中飞人,摔成一滩千层面肉酱,也没关系,因为没人……
停,西奥!
你又进入了危险区域!
西奥罗德捂着自己的双眼,身子往后一仰摔在了床上。又出现了……之前在琢磨这个角色的时候,他也曾好多次一脚踩进这个黑暗之地,如果不是他心底仿佛他自己恍然大悟般的严厉呼喊声,如果不是那个声音,也许他又要危险了。
这个角色……虽然有趣,但是对于一个忧郁症患者来说,太过危险,要是放在上一世,他的心理医生和经纪人说不准直接连拖带拽将他扔房里推掉这角色……即使最终有90%以上的几率他们是拦不住西奥罗德。
西奥罗德躺在床上,犹如神经质一般,嘴角的弧度不断变化,从礼貌的微笑到热情的露齿大笑,从调侃的浅笑到阳光而又甜腻的灿烂笑容。几秒钟后,他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温暖弧度,从床上坐起来,拍了拍脸,走出房间。
当他和哈莫尼来到片场的时候,克洛伊还在一旁整理衣服,那只和她演对手戏的黑猫在她的脚边蹭来蹭去。
今天上午有一场黑猫的戏份,而这只黑猫也出人意料的乖巧粘人,她似乎特别喜欢克洛伊,以至于拍完了戏还喜欢黏在克洛伊身边。
“哈喽,两位美人儿。”西奥罗德打了声招呼,然后直接蹲了下来,伸出手,那只黑猫警惕地看了眼他的动作,几秒之后又慢慢凑到西奥罗德面前,抬起头嗅了嗅他的手指,最终往他的手心里蹭了蹭。
西奥罗德给她顺着毛:“黑美人你真漂亮,你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泽西可是个优雅的淑女。”克洛伊说。
“哦,所以你叫泽西?”西奥罗德抱起了那只黑猫,用额头蹭了蹭她的脑袋,泽西抬起爪子按在西奥罗德的身上,却没有伸出尖爪,那粗糙的肉垫磨得他的脖子痒痒的。
“是哟,优雅淑女都喜欢翩翩君子,看着美男就不眨眼了。”一旁的哈莫尼憋着嗓子阴阳怪气道。
“哈哈,哈姆,你可别羡慕。”克洛伊嘲笑着,顺便向西奥罗德解释,“泽西亲近人,但是她就是不喜欢和哈姆亲近,每当哈姆靠近她就会跑开。哈姆,我跟你说,黑猫都是能通灵的,说不准她知道你拍虐猫电影,所以她不喜欢你。”
“嘿,难道我不拍这社会上就没有这种现象了?总得有人将这些让人回避和不舒服的东西揭露出来吧,我也想拍‘正常点’的东西,可惜我做不到。”哈莫尼耸了耸肩,然后他指着西奥罗德怀里的泽西一脸严肃说,“美人儿,你得明白虐猫的不是我,是这个复杂的社会,这世上有好的也有坏的,我拍出来是为了警醒世人,你得感谢我做了这么个伟大善举,来,过来,让我亲一个。”
哈莫尼说着,冲泽西伸出双手,泽西瞪着变成针的猫眼盯着他,轻轻一挣,便从西奥罗德怀里挣脱出来,无声落地后扭头就走,顺便还竖起了长长的尾巴,露出了自己的小菊花,对着哈莫尼。
“哦,真是个优雅的淑女。”哈莫尼冷嘲热讽着,“你,西奥,你笑什么笑,你给我把衣服脱了,克洛伊,Bunny Boy的戏服呢?把他的短裤拿出来给我踩几脚,还有那兔耳头罩,不行太干净了,也给我丢在地上滚几圈。”
见哈莫尼开始耍小性子,克洛伊冲西奥罗德挤挤眼,然后将手里那条亚麻色的短裤扔到哈莫尼面前,对方二话不说站在上面跳了几圈,然后又翻了个面继续。而那正粉色的帽子也被他扔在地上滚了几圈。
西奥罗德无奈地举起双手,表示“我投降,你继续”。
九月底十月初的天气带着一丝凉意,如果只穿着一条短裤和一双破旧球鞋肯定会被冷风吹得直哆嗦,但西奥罗德前世早就习惯了各种“逆天气”表演,在大冬天拍沙滩戏冲浪戏在夏天拍绿幕雪山戏那是常有的事,所以这温度对于他来说小儿科。
只是他的这具身体并没有经历过前世各种“逆天气”,尽管西奥罗德心里表示无所谓,身体上还会出现类似于起鸡皮疙瘩的本能反应。
“……你小子怎么这么白你都不晒太阳的吗?!”哈莫尼看着换上戏服赤裸上身的西奥罗德,不由得嘀咕着,“好在兔小子也是病弱白,否则现在我上哪给你找日光浴。”
“我知道,要不然你就会看到变成小麦色的我。”西奥罗德说,几乎不用哈莫尼提醒,他就能自己想象出兔小子的基本形象,这是一种经验积累而形成的技能,“而现在我只用在地上滚一圈让自己看上去脏一点就行了。”
“……你还真没演员的架子,成,你滚吧,省的我去给你找灰往你身上抹。”
西奥罗德二话不说直接在地上滚了一圈,将自己弄得脏兮兮之后,戴上了那顶兔耳帽子,而在他戴上帽子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一直保持上扬弧度的唇角低垂下来,而那双蓝绿色眼里的柔和光芒也在那瞬间消散,直到那双眼里只剩下漠然和死寂。隐藏在那沉寂背后的,是若隐若现的麻木。
他的身体过于消瘦,瘦的可以隐约看出他的肋骨的形状,肮脏的身子和那有些病态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仿佛风吹就倒,他的身体在冷风中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颤抖着,而他似乎毫不在意,连紧紧抱着自己的动作都显得那么具有打发性。
“……我的Bunny Boy呢?准备好了吗?”哈莫尼正在准备开拍前的事宜,当他一切就绪看向西奥罗德,让他好好酝酿情感准备开拍时,西奥罗德缓缓侧过头,淡淡瞥了哈莫尼一眼。
那一眼让他意识到他根本不用在说什么,而他,确实找对了人,找到了一个天才。
他就是兔小子,除了这个名字,除了这个身份,他谁也不是。
“兔小子的戏份总共也就那么一点,如果运气好我们今天就能把所有不需要大雨的戏拍完。道具组,滑板呢?对,递给兔小子,小兔子,呆会儿你就从这个坡往下滑,你应该会玩滑板吧?很好,各位无关人员退开,把镜头里的无关杂物清出去,五分钟后我们正式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