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少将弯了[星际] (上)(58)
为什么?
他想。
为什么这些人可以笑着、若无其事地做出这种事——为什么身为人类的他们可以这么轻易地就将同为人类的那些孩子冠上‘残次品’的名字将那些孩子像是废品一样丢弃到垃圾堆里?
这些人创造了生命,然后肆意践踏着生命。
为什么人类可以做出这么残酷的事情?
缪特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培养器皿,突然,他的瞳孔用力地收缩了一下,一个突然在他脑海中浮现出的可怕念头让他浑身发寒。
他转头看向特兰,原本神色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的特兰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看他,墨蓝色的眸里的东西深不见底。
“你说……处理掉残次品……”
缪特一眨不眨地看着特兰,喉咙无法抑制地吞咽了一下。
“那么,其他人呢,没有问题的那些人呢?”
“活着离开了培养皿。”
“是吗。”
得到的答案让缪特稍微松了口气,可是特兰下一句回答就让他的脸色再一次僵住。
“成功的试验体获得编号,进行学习和训练。”特兰说,“不合格者会被处理掉。”
“…………”
“只有优秀的实验体才有存活的资格,为了不浪费资源,资质普通的实验体同样也会被处理。”
“………………”
“这颗星球的大地即是试炼场,森林里的那些东西全部是人工培育,以人为食,成功通过训练的实验体会被不定期地投放到试炼场中,只有杀死那些怪兽才能存活。”
特兰一句接一句地说下去,他说出这些时的神色很平静,语气也很冷静,像是在说着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有优秀的基因才能传下去,只有强大的实验体才能活下去。”
他所说的话,对他来说从来都是理所当然,这个道理几乎是从他懂事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根植在了他的思维中。
“……不是这样。”
在特兰说话的时候,喉咙像是被掐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少年在许久之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发出声音的唇在这一刻无法抑制地抽动着。
“优胜劣汰,弱肉强食,这就是生物的法则。”
“可是我们是人!”
“人也是生物的一种。”
“不是这样!”
少年失控地喊着,他看着特兰,他的瞳孔在颤抖着。
“如果你说的是对的,那么我呢,我算什么?我没有优秀的基因,我没有你们那么强大,按照你的说法,我这样的人就应该被淘汰掉,我这样的弱者就没有资格活下去——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保护我?为什么要让我活下去?”
“……”
黑发的男子有了片刻的沉默,许久之后,他才发出像是叹息般的回答。
“如果我能知道答案就好了……”他说,“你无法从一个怪物的身上得到任何答案。”
“你们不是。”
缪特说,咬着牙。
“你不是,特洛尔少将也不是。”
“是吗。”
特兰突然又笑了一笑,明明是俊美如画的面容,这一笑却莫名让人后背发寒。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所谓了……那就让你看看,我,还有那个人……做过的事情。”他说,墨蓝的瞳盯着缪特,映着虚拟的光,泛出一种诡异的弧光。
“我输了。”他说,“但是我不会让那个人得到你。我知道你还小,听不懂我的话。”
他说,眼紧紧地盯着缪特。
“你不会喜欢上那个人,永远都不会。”
这才是他将缪特带到这个地方来的最大的目的。
他就是那个人,那个人就是他,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还要明白那个人最恐惧的是什么。
那不堪回首的过去,那最黑暗的记忆,那个像是怪物一样丑陋的自己——当这一切都被赤|裸裸地展现在这孩子面前的时候——
他输了,那个人会活下去,可是没关系,因为那个人所得到的,将是永远被这孩子恐惧和排斥的绝望的未来。
…………
【最后的试炼】
火热的太阳曝晒着大地,阳光照到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
灰白的岩石在地面上此起彼伏,这是一片由坚硬的岩石组成的荒芜之地,这里除了岩石什么都没有。
放眼看去,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灰白色的石块,不见一点其他颜色。
太阳还在火辣辣地晒着,将人身体里的水汽蒸发得干干净净。
一块竖立起来的巨大岩石的阴影里,有人在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一个黑发的青年缩在阴影之中,像是在短暂的休息着,好一会儿之后,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的脸暴露在阳光之下,那是一张极其俊美而精致的脸,只是此刻却染着尘土,黑一块白一块的,侧面两道长长的伤痕刚结了痂。
黑发青年的脚步并不平稳,看起来有些踉跄,有些摇晃,像是随时会栽倒一般。
他的呼吸非常急促而粗重,显出几分痛苦的感觉,只要看一看他的嘴唇,就能知道他现在这么痛苦的原因了。
他的唇干枯得可怕,一道道都是裂开的血口子,那焦了的外皮都翻了出来,也不知道多久没碰过水,再加上此刻头顶上那火辣辣的太阳就这样照在他干焦的唇皮上,哪怕是在旁边也能感觉到那种极度干渴的痛苦。
这个踉跄向前而行的青年的模样出现在硕大的光幕上。
大厅里坐着十来个人,看起来像是研究员。他们坐在被智脑调控得温度适宜的室内,有着捧着热茶,有的拿着加着冰块的饮料,一边闲聊,一边看着屏幕上已经快要被饥渴夺走性命的青年踉跄前行的样子。
大厅里有二三十块光幕打开着,每个光幕都显示着不同的画面,而这些喝着东西闲聊的研究员们的工作就是关注光幕里那些还活着的实验体。
嘀的一声,门打开了,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随意瞟了几个光幕上的情景。
“第几天了?”
“第八天。”有人喝了一口饮料,回答,“就算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它们’,体能也已经是极限了。”
“还剩下一十六个人,哎,这里又有两个人撞上了。”
…………
喉咙干渴得像是咽喉在彼此摩擦,就连一点唾液也分泌不出来。每一次呼吸,那吸进去的氧气都像是刀子在切割着喉咙,将那个地方撕裂来,流出血来。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了。
这是一个除了岩石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孤岛,包围着孤岛的海水盐分极高,高到任何生物都无法生存的地步。这个岛其实就是一整块巨大的灰白色岩石。
在这个地方多久了,他已不记得了。
他唯一记得只有一句话,那个把他送进来的人给他的一句话。
【只有一个人拥有生存的权利。】
他一开始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很快的,他就懂了。不只是他,一同被送进这个地方的其他人也都懂了。
有人告诉他们,这是最后的试炼,合格的人将获得自由。
没人问不合格会怎样,所有人都知道被淘汰的人只有死亡一个结果。
有风声传来,哪怕意识恍惚,他也能感觉到有人袭击了过来,那是无数次战斗练出来的本能,本来走路都有些摇晃的身体在遇袭的一瞬间陡然变得敏捷了起来。
他和那个人纠缠在了一起。
明晃晃的阳光照在他们两人手中的短剑上,金属兵刃撞在一起发出铿锵的响声。
在彼此拼了命的打斗中,他赢了一步,一把将对方按在地上,他手中的短剑狠狠地割开了对方的喉咙,血喷了出来,溅了他一脸。
被他割开喉咙的那人的瞳孔陡然放大,失去了聚焦。那个人就这么睁大着眼,静静地躺在地上,鲜血从喉咙里流出来,染红了身下灰白的石块。
他半跪在被他杀死的那个人身边,发出粗重的喘气声,喉咙像是破了的风箱,像是要咳出血来。
他垂着头,染着血的黑发散落下来,黑发之下是一张有着血痂的俊美的脸,而这张脸,和地上的那具尸体一模一样。
他杀了这个和自己有着一张脸的人。
这不是第一次,他已经用手中这柄短剑杀死了六个和他有着同样的一张脸的人。
【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
………………
“哦,这个又赢了啊。”
研究所大厅里看着这场决斗的人说,这个战斗场面对他来说已经不稀奇了。
这八天的时间里,他的任务就是看着这些试验品自相残杀。
只需要一个最优秀最强大的实验体。
“‘它’赢得最后胜利的机会看来不小,重点注意一下。”
他这样说着,旁边的另一个人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
“虽说如此,‘它’八天不吃东西还行,但是没有水,不只是‘它’,恐怕剩下的也都快撑不住了。”
“嗯……没办法,比想象中花的时间要长,本来以为五六天就够了。没想到这些实验体比想象中的要强,而且能力也差不多,很难奈何彼此,所以拖到了现在。”
“但是我们不能插手。”
“可是……”
“就算所有实验体死光了,也不能插手,那位大人说了,他只要最强的一个,任何人不得插手。”
“而且,就算这里所有的实验体都死了也无所谓,重新培育一批就好了,总会有成功的。”
…………
…………………………
阳光还在火辣辣地照着,让人头晕目眩。黑发青年跪在被他杀死的那个尸体身边喘着气,眼前已经是一阵阵发白,眩晕感一次又一次袭来。
极度的饥渴在疯狂地肆虐着他的身体,他攥着短剑的手臂已经开始发抖,腿也是,几乎已经站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或许下一秒就会一头栽倒在地,然后也成为一具尸体。
本能地,他舔了舔干焦的嘴唇,这几天来他舔了无数次,只能舔到裂开的血皮,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一次他也做好了接受什么都感觉不到的结果。
可是这一次让他诧异的是,他的舌舔到了一点湿润的液体。
久旱遇甘露,本来已经麻木的舌头陡然被刺激得活了过来——他再一次舔了舔嘴角,又感觉到了久违的湿润感,而那种湿润感里却带着一种诡异的铁锈味。
他的瞳孔用力地收缩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地下。就在他的身前,那个和他有着一样脸的年轻男子躺在地上,被割开的脖子还在不断地涌出血来。不久前他割开那个喉咙的时候,血喷到了他的脸上。
他盯着那流出来的血,喉咙吞咽了一下。
喉咙里面像是有火焰在灼烧着,催促着他寻找浇灭火焰的水源。
他的手用力地抠在地上,指尖摩擦着岩石,几乎要抠出血来。
他的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割开的喉咙,目光怎么都无法从那鲜红的液体上移开。
曝晒的阳光照着整个大地,让这座岩石岛滚烫得像是煎锅一般。
炽亮的阳光之下,青年缓缓地俯身,染着血痕的漆黑的发散落下来,挡在前方,让人看不见他埋进那具尸体颈部的脸。
…………
……………………
大厅有了一刹那的安静,那些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光幕上的一幕,纷纷流露出厌恶、恶心的表情。
“居然……太恶心了。”
“简直跟怪物一样。”
众人纷纷这样说着,撇着嘴,一脸嫌恶,他们坐在舒适的大厅里,喝着手边的热茶或是冰凉的饮料,批判着那个实验体。
“这很好理解,我们都知道,狼群会啃噬自己死去的同伴的尸体,甚至于,在极度饥饿又找不到其他食物的时候,它们就会攻击弱小的同伴,用它们同伴的血肉果腹。不只是狼,许多野兽都有这样的习性。”
一个白发的老研究员说,一脸理所当然的神色。
“‘它们’从小接受的就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理论,所以养成了这种兽性的思维。”
他坐在光幕前,像是教学一般,对着众人侃侃而谈。
“也就是说,在威胁到自身生存的时候,‘它们’会以兽性的思维,遵照类似于野兽那样的本能,确保自己生存下去。”
房间里众人的讨论声一时间越发热烈,带得刚才冷了一瞬的气氛再度火热了起来。
没人注意到,那光幕之上,单膝半跪在石地上的黑发青年已经重新抬起身来。他仰起头,脸朝着天空,凌乱的黑发散落他的眼窝,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眼。
暴晒的太阳亮到了极致,照亮了他仰着的脸上唇角刺眼的鲜血。
不久前他的唇还干枯得厉害,微微泛白,几乎没什么颜色,一道道裂口遍布唇上显得尤为可怖。可是此时此刻,被鲜血滋润后的唇在阳光之下色泽嫣红到了极点,呈现出一种美到诡异的红艳。
鲜红的液体顺着他的唇角滑落,那种灼得人眼微微发疼的血色,衬得他雪白的肌肤此时像是一种病态的惨白。
那鲜血从他唇角滑落,从他下巴滑落,一滴滴落在地上。
那被他杀死的有着和他一模一样面容的青年躺在地上,脖子上的鲜血还在泊泊地流淌着,染红了灰白色的石地。
灰白岩石里渗进去的血红,是和仰着头的黑发青年唇上一样的鲜红。
黑发的青年仰着头,像是一头刚刚啃噬完同伴血肉的野兽。
他半跪在地面上,仰头注视着天空,安静无声。
……那种悄无声息的安静姿态,明明让人从心底里为之发寒……恐怖,惊惧……却又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诡异的美感。
…………
………………
【最后的试炼】
只有一个实验体可以存活。
只有杀光了其他人,踩着其他人尸体吞噬着其他人血肉活下来的那个人,才能拥有特洛尔之名。
☆、第 70 章
大厅里的声音很嘈杂, 在这里的研究员们都在彼此交谈着,都用不屑和嫌恶的神色看着光幕上的那个实验体。但是, 就算他们嘴里说着看不上实验体那种跟野兽没两样的行为,但是眼睛却依旧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个实验体的一举一动, 甚至不少人眼底都露出了隐藏不住的兴奋之色。
有人盯着从那个实验体唇角流下来的鲜血, 带着感兴趣的神色。
紧接着, 下一秒, 有人猛地站了起来。
刚才还喧闹不已的大厅在这一瞬间突然鸦雀无声,不管是还坐着的人,还是惊悚之下猛地站起来的人,在这一刻都直勾勾地盯着那块光幕。
就站在这些研究员旁边的少年的瞳孔狠狠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脑子在这一刻只剩下一片极端的空白。
在陡然变成一片死寂的大厅中, 他站在那里,目光茫然而空洞地看着前方。
那个光幕中的熟悉身影——
黑发的青年半跪在灰白的石地上, 仰着头, 漆黑的发散落在他的眼窝里,挡住了他的眼,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那鲜红的唇角还渗着血,划开成一条血线从他下巴滴下来。
他仰着头, 轻轻浅浅地呼吸着。
他保持了这样的姿势许久许久的时间, 久到通过光幕监视他的那些研究员都已经不耐烦地开始自行讨论的地步,他终于有了动静。
那仰着的头慢慢地低下来, 他仍旧半跪在那具尸体的旁边,看脸的角度像是在看着那具尸体,垂落下来的发丝的阴影越发阴沉地盖住他半边颊, 让人只能看见青年这一刻用力抿紧成一条直线的唇。
血红色的唇此刻抿紧成了刀锋般锐利的线条,嘴角一点殷红刺眼到了极点。
他抬起手,手中染血的短剑用力地刺下去,那锋利的剑刃一挑,将地上那具尸体脖子上最柔软的一块肉给剜了一小块下来。
就是这样一个举动,瞬间让整个研究所大厅鸦雀无声——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猜到了这个实验体要做什么。
所有的研究员们都直勾勾地,用或是惊悚或是难以置信甚至还有刺激的目光盯着这个实验体,大厅里静得可怕,甚至能清楚地听到一个研究员咽了一口唾沫的声音。
如果以人血解渴已经突破人类的道德极限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实验体居然打算用人肉充饥——这简直——简直——
这种跟畜生一样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这个实验体简直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畜生和野兽!
所有人都这么想着,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光幕上的一幕,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他们绝对不会承认他们在这一刻心脏跳动得厉害,激动得厉害,兴奋得厉害,甚至还有那么一点他们死也不会承认的期待——
那块被剜下来的小肉块被青年握在手中,血淋淋地染了他一手血。
他仍旧垂着头,散落的漆黑发丝挡住了他的脸,让那些研究员们有些遗憾看不到这个实验体此刻的表情。
研究员们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眼直勾勾地盯着光幕中的青年,等待着即将发生在他们眼前的惊悚的一幕——
与呼吸急促的研究员们完全相反,光幕上的黑发青年整个人像是静止了一般,他半跪在那里,握着短剑的右手按在地上,剑刃上的鲜血渗到灰白的岩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