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座城(47)

　　本来如果两个人守夜，也能聊聊天，时间过得可能会更快一点。可是人鱼先生还没有点启说话这个技能，于是两个人静默无声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实在穷极无聊，顾钧倒是想到了应该给人鱼先生取个名字，不然总是这么叫着，之后会显得十分奇怪。
　　于是他想了想开口说道：“你看，余湛这个名字怎么样？”
　　顾钧开口前其实是想说“余蓝”的，可又觉得这个名字很古怪，于是临时将“蓝”改成了“湛”，一开口倒觉得这个名字还不错。
　　人鱼先生似懂非懂地看着他，顾钧又重复了一遍，“余湛，以后我叫你余湛可以吗？你现在已经化成了人形，还是必须得有一个人名。否则我们到时候到了西陵市，就不好称呼你了。”
　　虽然顾钧觉得人鱼先生大概率是听不太懂他所说的话的，不过他还是照旧解释着。然后他一边用手指指着自己，说道：“顾钧。”
　　又把手指指向人鱼先生，“余湛。”
　　几次之后。人鱼先生脸上露出恍然神色，跟着顾钧的动作指着顾钧，他张了张口，尝试着发音：“故居——”
　　指向自己，“鱼——渣——”
　　顾钧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不过人鱼先生的学习能力非常强，在顾钧的几次纠正之后，他便能轻松发出这两个词的音。
　　随后便能听到在他在车中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顾钧”“余湛”“顾钧”“余湛”。像是复读机一样，听得顾钧的耳朵都开始发痒了。
　　于是他想着，反正都是学，干脆多教他几句。接着两人一个教一个学地开始了日常对话的教学。
　　对于语言的学习，人鱼先生——不对，现在应该叫余湛了——显得兴致勃勃，很快便学会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余湛”“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你吃饭了吗？今天天气怎么样？”等等对话。
　　不过现在余湛也仅仅只能重复这些语句，并不清楚其中的含义。
　　一边在教余湛说话，顾钧的眼睛却依旧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就在余湛重复学习着“今天天气怎么样？今天天气不错。”的对话时，忽然顾钧伸手轻轻搭在了他手上，低声道：“有动静。”
　　余湛倒是停止了练习对话，不解地看着顾钧。顾钧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策，现在的情况下，他不应该教余湛先学会那种日常的交际对话，而是应该教他必要的战斗语言。
　　不过余湛比顾钧想的要聪明得多，他注意到了顾钧脸上的凝重神色，随后顺着对方的眼神朝前方看去。
　　在道路旁草缝间，出现了一块深色影子。
　　那个影子非常小，看起来十分谨慎，顾钧一开始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直到对方在草缝间来来回回移动了好几回，顾钧才察觉到这个黑影。
　　“今天天气怎么样？”顾钧忽然开口问道。
　　“今天天气不错。”余湛下意识地回答道。
　　顾钧眼睛紧紧盯着那个黑影，口中却开始来回地提问。余湛也非常配合地回答着问题，眼睛却一眨不眨地和顾钧估计一起盯着个黑影的动向。
　　大概是没有想到顾钧他们已经发现了它的行踪，那黑影犹豫再三之后，似乎终于鼓起勇气从草丛间慢慢爬了出来，一步步向房车车底下爬去。
　　在它脱离了草丛的阴影之后，顾钧终于在暗淡的月光下看清对方的全貌，随后他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那竟然是一个看起来像是乌贼的怪物，身子底下有八爪触须，脑袋的两侧还有微微凸起，好像是长了一双类似人类的手臂。
　　它爬动的速度非常快，眨眼间便进了车底下，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顾钧并不是太紧张，房车的结构做得相当密闭，这怪物看起来不算特别小，轻易不可能进入得了房车里面。
　　不过怕的是这东西也许又有着什么他意料不到的特殊能力，顾钧想了想还是不再犹豫，一边开口说着“我去撒个尿”，一边却又拉了拉余湛的手，随后才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而余湛也心领神会地跟着下去了。
　　就在他们打开车门的那瞬间，另一辆战盾里的游方硕和艾伯也睁开了眼睛。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轻手轻脚地下了车。
　　顾钧见两人下来，朝他们做了个手势，又指了指房车底下，随后4人朝着房车慢慢围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房车中忽然传来了顾怡的惊叫声，“啊——什么东西！”
　　顾钧闻声立马打开房车门冲了进去。
　　可是房车中十分拥挤，尤其顾怡因为尾巴特别长，没有办法躺在正常的床上，便只能睡在过道中，于是房车中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而就在几人打开门的瞬间，便见顾怡把尾巴紧紧卷了起来，而冰箱中的食物却洒落了一地。
　　紧接着一个黑色的阴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紧闭的窗户冲了过去，眨眼间竟然就要在众人目瞪口呆间，沿着窗缝要逃出升天。
　　就在这时，比亚、顾廷山同时出手，暗色的细长刀刃无声无息地朝那黑色影子般的东西飞射过去，一下子穿透了它的身体，将它固定在了车壁上。
　　可是就在众人松口气之时，那东西竟然扭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撕扯着，在身体上留下了两道切割伤口，流下墨色般的血液之后，转瞬间大半身体竟然已经钻出了窗外。
　　众人都没有想到这个怪物如此之刚。
　　这时大家也才看出了对方的样子——原本顾钧看到的那个章鱼型的生物，竟然能够将自己化成液体般的东西。
　　而此时那滩黑色液体上两颗眼白多于黑瞳的眼珠子转了转，竟然还从玻璃外朝里看。让车里与它对视上的人，纷纷感到不寒而栗。
　　这时，这怪物另外小半个身体也即将要遛出窗户，消失不见时，车内忽然一道蓝色电弧朝它射了过去。
　　那黑色的东西发出一声细小的尖叫，一下子失去了攀附窗户的力量，甚至整个身体忽然变形膨胀起来，像是就要恢复原先那个章鱼的样子了。
　　而紧接着游方硕手中另一道更为粗壮的电弧，眨眼间就要朝它飞射而去。
　　可就在这时，顾钧却忽然开口喊道：“等等！”
　　游方硕闻声动作一顿。
　　就在这个间隙，那个小章鱼却忍着身体的剧痛，生生将已经膨胀开的身体从窗缝间拉扯了出去，
　　车里的众人完全能够想象这样的疼痛有多难忍，都不由皱眉的皱眉，龇牙的龇牙。
　　随后，在车内灯光的照射下，人们也看清了那逐渐恢复原形的小章鱼的全貌，随后都停下了攻击。
　　小章鱼见此，趁势整个身子都钻出房车，一下子从窗边掉落在了地上。顾钧甚至能听到一声清亮的啪叽声。
　　这时顾钧已经来到了窗边，透过窗户看到那个小章鱼断掉的两条触须还夹在门缝里，不停摇摆抖动着。
　　而在车外，小章鱼拖着残破的身体飞速地朝草缝间逃去，最后身形消失在草缝间的那刻，它竟然再一次朝后看了看。
　　此时在房车亮起了灯光的照射下，所有人都看清了，在那古怪的章鱼身体之上，赫然长着一张三四岁小孩的脸！
　　那张小脸满脸脏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身上的疼痛对于它来说，似乎也已经是家常便饭般的平常。只有那双黑黝黝的瞳眸中，好残留着些许属于人类的好奇。
　　可下一秒，那小章鱼再不留恋，钻入草丛便消失不见了。


第44章
　　在那小怪物的身形消失之后, 众人才回过神来，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刚刚发生的那一切。
　　程妈妈和陈婶两人受到的触动尤为大, 毕竟这个年纪的女人, 对于这种事情更为敏感一些。
　　虽然他们在这个末世中已经见过了许许多多的怪物，原先的那种蜗牛人其实长得已经十分冲击人们的世界观了。
　　但是那个胸口以下全部化为了章鱼的小孩, 却依旧让人忍不住为之感到心痛。尤其是在对方那双长得有些可怕的瞳眸中，在逃脱中依旧几次回眸，里面更多的不是对食物的贪婪, 而似乎是对人世间的好奇。
　　这也是为什么此时的众人心中都十分沉郁的原因。
　　那意味着虽然这个孩子的外形已经大半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可他终归还是会被人类视作同类。
　　因为那种好奇, 便是人性之一。
　　众人沉默着开始清理车中的狼藉, 顾怡蜷缩着身体，躲到了驾驶仓的顶仓爬梯上，将尾巴收了起来, 以避免妨碍众人的行动。
　　不过随后她还是有些无聊地甩了甩尾巴，小声解释道：“他好像是来偷食物的。他刚刚滑到我尾巴上了, 凉飕飕, 怪可怕的, 我吓了一大跳。”
　　顾怡心中其实也为刚刚那个章鱼小孩受到的伤害, 感到愧疚。
　　如果当时那个小孩长着一副人类的模样, 恐怕根本就不会遭受这样的对待。即便是在末世, 他们这一车人也不缺食物，根本不会跟一个小孩计较，甚至还有可能留下他, 将他养在身边。
　　这么想来，车中的几个女人就更为这个孩子感到过了。
　　在这样的一个世道，又长了着这样一副无法被人类接受的身体。年龄如此幼小的他，又该如何生存？
　　难道一辈子与怪物为伍，孤身一人躲在山野草丛中，从生下来的懵懂无知，到懵懂无知地最后死去吗？
　　那又与野兽与怪物有何区别呢？
　　这样的人生，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不过随后，众人整理食物的时候，却“惊喜”地发现，“好像少了一块牛肉。”
　　陈妈妈转过头，对众人说道。脸上却不知该露出高兴的神色，还是食物被偷的遗憾。
　　于是只能一脸尴尬的看着众人，脸上神情十分怪异。
　　就在这时，顾钧却忍不住笑了出来，“所以他还是有捕食能力的，不是吗？我们应该不需要为他太过担忧。”
　　众人闻言，也都露出了笑意。
　　只有顾怡坐在顶仓的床铺上，甩着尾巴口中小声嘀咕道：“我那时候应该拦住他的，他还这么小，太可怜了。”
　　顾钧却不再说话。在这个世道，谁不可怜呢？
　　就连顾怡自己，也变成了一副她自己无法接受的样子，又断了尾巴，现在还怀上了一个父不详的孩子。
　　只是他这个妹妹，在末世里逐渐长大，反而变得开朗，能够想通很多事情，自我化解心中的愤怒与怨恨。
　　所以她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加单纯与天真。
　　而他也希望，他与他的父亲两人，能够将她的天真守护得更长久一些。
　　这场袭击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众人便随意收拾了一下，又倒头休息了。
　　游老爷子年纪大了觉轻，此时醒来就睡不着了。于是他干脆将床铺让给了顾钧和余湛，自己去了孙子的车里与他们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