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降神(81)
“这个。”白允慈把鹰司的头拎了起来,封盲一下子吐了出来,他觉得白允慈这样子不像救人的医生,而是杀人的鬼。
害怕的情绪下去,痛苦的情绪马上涌起,封盲不能面对鹰司如此凄惨的死状,眼睛通红地说:“他……”
“有救。”白允慈冷静地说,“快点。”
苍白冰冷的实验室里放了三张床,白允慈与何寻忙碌了起来。何寻自从退役之后便再也没有给人做过手术,他已经拿不稳手术刀了,可是现在紧急的情况叫他不得不再一次站在手术台前,而等待他去拯救的,正是自己的爱人。
何寻屏气凝神,再下刀的一刻却停了下来。
白允慈垂眼在他身边准备工具,他知道何寻现在在想什么,便说:“你没的选,如果你不能坚信自己能够救她,不如赶紧杀了她,也少受点罪。”
“我……”何寻用力睁开眼,“我可以,我可以。”
白允慈给杨禁的手臂上插了一根极细的针,用机器维持着他的生命循环,然后赶紧转到鹰司这边。他先是把鹰司的头处理干净,看都不看封盲,说:“把他做的那副机械躯干拿过来。”
“啊?”封盲不知道白允慈要干什么。
白允慈戾声说:“快去!”
“哦哦。”封盲赶紧跑去取那副躯干。取来后平整的放在床上,这时白允慈已经开始在处理鹰司脖子上的烂肉和血管了。
鹰司的眼睛一直没有闭上,清理之后五官清晰了很多。即便是亲密的朋友,封盲也不敢靠近,远远地站着发抖。可白允慈好像没有任何异样,他弯着腰,仔细的处理那些细密的结构,鼻尖几乎都要贴上鹰司的脸颊,无比冷静认真。他回头看了一眼杨禁,对封盲说:“把他胸口那把刀拔出来。”
“我?”封盲指着自己。
白允慈斜了封盲一眼,封盲知道白允慈要发怒了,赶忙跑到杨禁面前,双手握在刀柄上。他很紧张,手在抖,咽了一口口水,闭眼用力把那把刀拔了出来。
“呃……”杨禁呻吟了一声,血开始往外涌。
“帮他把伤口封上。”白允慈压根儿就没回头,封盲按照白允慈的指示去做,完事之后,白允慈让封盲帮自己。
“这个躯干是鹰司自己做的。”白允慈对封盲说,“你应该也很了解它。现在,我要把鹰司的头接到这个躯干上,你听我的指示,我连哪部分的神经,你就去推动那部分对应躯干的系统,明白么?”
“明、明白。”封盲说,“他……他还能活么?”
白允慈不说话,专注在这一台“手术”之上。这副躯干是完全仿照人类结构制作的,脖颈那里每一个肌肉结构、器官等都十分之精妙。白允慈用工具将那些连接处一一与鹰司的对应上。这是最细腻的手术,哪怕一个呼吸的差异都可能影响结果。
他的手很稳,小心翼翼地将第一根神经连接上,低声说:“脊椎。”
“好,脊椎。”封盲操控着躯干的系统,他脑中很乱,但是必须强迫自己的冷静下来。虽然白允慈没有正面回答他,但是他知道,一定是有希望,白允慈才会这么做。他不能慌,一定不能慌。
一个确认键按下去,屏幕中脊椎的部分被点亮了。
“连接成功。”封盲说。
白允慈不语,继续着他的工作。
孟蝶伤势虽重,但是治疗的过程并不复杂。何寻切开了她的胸口,将她受损的内脏一一处理好,然后闭合伤口,接上了生命循环机,孟蝶便陷入了深度睡眠当中。
他转身来到杨禁一侧,然后看了看屏幕上的数据,不由得心下感慨,一个强大的人必然也是运气爆棚的人。那一刀几乎是贴着杨禁的心脏穿过去的,但是在外部看来,那惨状仿佛就是捅破了心脏。
但叫何寻惊讶的是,杨禁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自愈。
怕那是潜能,一个人的自愈能力真的可以这么快么?何寻不禁疑惑。
“何寻,忙完了吗?”白允慈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准确的知晓这时何寻已经处理完了那两个伤员。
“嗯。”何寻说,“需要我做什么?”
“过来帮我进行缝合。”白允慈一边说话,一边专注手头上的事情,“我们得抓紧时间了,要在他彻底脑死亡之前激活。”
何寻了走过来,见白允慈已经把那副躯干与鹰司连接了一半,他需要做的就是把已经连接完毕的那部分皮肤与金属融合起来。但这是一个相当细腻的工作,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地神情。
“他才十六岁,人生才刚刚开始。”白允慈埋首工作,为了不影响操作,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你多犹豫一秒,他生的希望就减少一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自己做不到,怕因为一个失误而彻底杀死他。但是这不就是医生么?既要有救人的能力,也要有杀人的勇气。如果害怕因为失误而害死一个人,从而选择沉默,那才是真正的杀死了他。”
何寻低下头,惭愧地笑了一声:“看来我是真的老了,竟然要让你一个后辈来告诉我这些。哪儿有什么医者仁心,只是不怕死罢了。”他定了定神,再睁眼时,眼里已经没有了犹豫。他拿起了精密的仪器,笔尖一样的东西对准了要缝合的地方,认真的将金属与鹰司的皮肉连接在一起。
两个人同时协作,只有白允慈会简单地命令封盲,封盲将白允慈已经连接好的部位逐一激活。当整个躯干的完成度想着百分之一百接近的时候,封盲的泪水已经贮满了眼眶。
百分之九十九,只剩下最后一个器官了——大脑。
封盲决绝地按下了“确认”,在这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所有人都不敢呼吸了。
百分之一百!鹰司的大脑激活!
躯干开始根据大脑的指令自动适应鹰司的基因与各项数据,全新的身体每一个机械骨骼都开始舒展,生物基液如同血液一样在柔软的“血管”中流淌,快速的在全身走了一个循环。当它们从强健的“心脏”出发,直冲鹰司的大脑时,鹰司的眼睛动了一下。
“活……活了么?”封盲屏住呼吸,感觉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再等等。”白允慈伸手覆上了鹰司的眼睛让他闭上,鹰司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白允慈问何寻:“孟蝶怎么样?”
何寻看看杨禁与鹰司的模样,惨淡一笑,说:“看样子,她算是伤得轻的。”他打量了一番白允慈,伸手按在白允慈的肩膀上,说:“你是个好医生。”
这个千帆的后辈在何寻眼中始终是一个有着一些变态嗜好的怪咖。何寻坚信“医者仁心”,所以他的内心是柔软善良的,年轻时仗着卓越的技术与精力无望不前。可是当这些离开他之后,他退缩了,变得不自信。他可以畅谈那些理论,但是让他手持刀柄站在生死面前时,他会有种种忧虑,先想到的永远是自己能不能做到。
可白允慈与他不同,除了有一些洁癖之外,他从里到外都不像一个医生,因为没有哪个医生天天把“杀人”二字放在嘴边,而他动起手来也绝不会手软。何寻以为他对生命太过冷漠,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白允慈去看了一眼杨禁,杨禁不需要任何人,自己就在恢复中。
“真是个怪物,真应该把你剖开来看看。”白允慈盯着杨禁,低声说,“下次吧。”
这个夜晚注定是他们所有人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个夜晚,三个人互相看看,各自一时无言。封盲有些脱力地说:“我去看看达莉娅,刚刚忘了她。”
何寻说:“我跟你去吧,看看她怎么样了。”
两人离去,只留白允慈独自在实验室里。他走向窗边,夜色正浓,这栋楼里发生的事情在这个城市中显得极其微不足道。他看着皎洁的月亮,贴着玻璃的手掌变成了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表情变得极其阴冷。
官锦城在停机坪前站着,静谧的夜晚之中,任何声音的出现都显得十分明显。
直升机回来了,在约定的时间内。停稳之后,官锦城看着时一羲从上面走下来,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可官锦城却觉得,他有点失魂落魄。
官锦城向前走了一步,展开双臂:“受伤了?”
“他在我脖子上插了一刀。”时一羲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你呢?”官锦城闻。
时一義说:“插在了他心口上。”
“来,叫我看看。”官锦城看向时一義脖颈,但是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时一義说:“挺疼的。”
官锦城明知故问:“哪儿疼?”
时一羲沉默的低下了头。
“你现在很不稳定,安静一点。”官锦城抱了抱时一羲,问他,“发生了什么?”
“鹰司也死了。”时一羲窝在官锦城怀里,闭上眼睛,闷闷地说,“你在我的手套里放了什么?我只是想推开他,不是要杀他,他死得很惨。”
官锦城问:“那你有什么感觉么?”
“心跳的很快。”时一羲说,“很陌生的感觉。”
官锦城说:“不要再想了,睡一觉就好了。你身上都是血,我带你去洗一洗,忘了他们,忘记他们在你生命中出现过的痕迹,一切都不存在了。”
时一羲抬眼看着官锦城,官锦城的眼神如水一般平静冰冷,时一羲未经思考,说道:“好。”
第63章
房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时一羲在洗澡,官锦城坐在外面的桌子前,拿着纸笔,聚精会神的写着什么东西。
门一开,一股寒冷的水汽散了出来,时一羲穿着棉质的浴袍走出来,发梢还在向下滴着水。官锦城抬头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时一羲慢慢走过去,官锦城用手背贴在他的脸上,问:“怎么洗冷水澡?”
“没什么分别。”时一羲回答。
官锦城去拿了一条毛巾,盖在时一羲的头发上轻轻擦拭,时一羲问:“你在写什么东西?”
“关于你的事情。”官锦城说,“你的每一件事,我记得都很清楚。”他把毛巾搭在椅背上,随意用手捋了捋时一羲的头发,手指顺着发丝来到他的脖颈,松垮垮的领子被他一拨滑落了下来,露出了时一羲一侧完整的肩膀和胸膛。
时一羲的皮肤被水打得很凉,官锦城的掌心温度也不高,两个人就像两个冷血动物一样,即便是肌肤之间的触摸也全无情绪。官锦城的目光在时一羲的脖颈上打量,时一羲说杨禁用刀刺穿了他的脖子,那里现在只剩下一条粉红色细长的疤痕,也许再过一会儿,那条疤痕都会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