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无可赦(276)
也不知过了多久,赖相衡试探地开口道:“我们联系了你前夫,可他几年前再婚,又有了孩子,对楚梅已经没什么感情了,并不愿意来处理她的后事。
鉴于你现在的情况,只能由我们将楚梅的尸体送往殡仪馆进行火化……”
许是受了“火化”这词的刺激,龙淑兰出于本能地拒绝道:“不行!”
吐出了这两个字,心中的积郁仿佛找到了抒发的渠道,她又连连道:“不行不行不行……”
说什么并不重要,她只需要用语言发泄情绪。
缓缓的发泄让思考能力逐渐回归,龙淑兰终于完全明白了“死了”这两个字的含义。
“怎么会死?怎么会死?啊?!”她质问道。
好像害死楚梅的是警方——她很可能就是这么想的。
“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是自杀。”赖相衡道。
“骗人!你们!骗子!”又是大叫。
叫完,龙淑兰便又进入了复读机模式:“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梅梅不会的……她不可能自杀!我们说好了,她要等着我去找她!”
“你去哪儿找她?”赖相衡敏锐地揪住了关键之处,“你把她安顿在哪儿了?为什么要把她送走?”
显然,龙淑兰之前撒了谎,她一直都知道楚梅在哪儿。
龙淑兰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泯起了嘴唇。
这个瘦小的女人被女儿死去的消息吓坏了,还要面临审讯,脑子明显不够用了。
她的目光四下闪躲,生怕自己再说漏什么。
她乱了,正是被牵着鼻子走的好时机。
赖相衡赶忙问道:“你不相信楚梅会自杀?那你觉得谁会想要杀她?……你是跟她最亲近的人,我们毫无头绪,只能参考你的意见。”
他放缓了语气,语气中带上了安慰的意思。
龙淑兰却并不需要安慰,愤怒已经代替了悲伤的情绪。
“陈作山!他干的!肯定是她——”龙淑兰大声嚷嚷道:“抓他啊!杀了他啊——”
“他为什么杀楚梅?”赖相衡只能提高声音,以压制龙淑兰的嚷嚷。
“他杀过人!梅梅知道!他怕梅梅把他供出来啊!”
“他杀了谁?”
“一个疯子。”
“疯子?”
“团伙里……一个不听话的疯子……一个要坏大事的疯子……是陈作山处理的,他杀了那个疯子……他帮过我们!”
“怎么证明?”
“证明……证明……”
龙淑兰低下头,用被拷住的双手捂住了额头,似乎在面对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终于,他摇了摇头。
“太久了……我……证明不了。”
“死者的信息呢?名字叫什么你总知道吧?”
龙淑兰摇摇头,“我……不记得了……有几年了……”
“那他是怎么死的?陈作山怎么杀他的?你总记得吧?”
“他……自残。”
“什么?”
“我知道一种药,他不能吃,他那种病……吃了会有很不好的幻觉……陈作山是他的医生,有机会替换他的药……一定是陈作山干的……”
龙淑兰的描述有些颠三倒四,审讯刑警只能尽量提取关键信息。
她的意思是,陈作山利用医生的便利,偷偷替换了死者的服用的药物,使得死者产生自残或自杀倾向,从而达到杀人的目的。
如果杀人方法真的如此隐秘,又过去了几年,那就难查了。
赖相衡的耳麦里传来了冯笑香的声音,她先是报出了一个名字,然后道:
“查到了,一个因为杀人被送进四医院强制治疗的精神病人,入院不久后,就被宣告了死亡。
死因只有两个字——自残,不知道是怎样的此自残。
因为死者没有亲属,火化埋葬都是走的市政补贴程序,一切从简了。”
听起来,的确存在疑点。
冯笑香一边说,一边将查出来的信息发给了一支队的一组刑警,让他们从外围展开走访调查,看能否找出陈作山和这名死者的关系。
龙淑兰说这些话的时候看起来很诚恳,至少,赖相衡和钱允亮没有看出破绽。
她的情绪稳定了很多,似乎刚刚崩溃嘶吼的不是她,这令审讯的刑警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钱允亮问道:“陈作山只杀过一个人吗?”
“就这一个。”龙淑兰很确定,她又补充道:“你们诈我也差不多了吧,陈作山干过什么,我真的只知道这些,都告诉你们了,梅梅没死吧,对不对?”
第356章 义气千秋(2)
审讯刑警们算是明白了,龙淑兰之所以很快便控制住了情绪,是因为她还不相信楚梅已经死了,她认为这是警方在诈她,好以此让她说出陈作山的罪行。
又或者,她不敢相信,因为说这话时,她眼中不是询问,而是乞求。
那不是真的吧?啊?请务必告诉我我的梅梅没死,求你们了。
审讯刑警有点可怜她了,她是疯子团伙头目,但同时也是个母亲。
赖相衡思索了片刻,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说说张雅兰吧,你是怎么坑害她的?”
赖相衡的突然改变话题,又给了龙淑兰一点希望。
看,警方也虚了,果然是编造梅梅死去的谎言诈我的吧。
她还想追问楚梅的状况,但看到赖相衡坚定的眼神,明白自己必须先回答警方的问题。
警方得到想要的答案,才会回答她。
龙淑兰只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道:“怎么能叫坑害呢?她原本就是干那个的,我托朋友把她介绍到闫老爷子身边,那是帮她,让她傍上一个真正的富豪,有一张长期饭票。
不过可惜了,谁知道她跟那个闫思弦也有交情——她当时又没告诉我。
后来她还去找过闫思弦呢,哎呦呦我还劝她憋屈呢,真替她臊得慌……”
审讯刑警们十分确信,要不是龙淑兰心里正为女儿的事焦灼,她准能想出更刺激的语言来侮辱张雅兰和闫副队。
这样也好,刑警们不想受她刺激。
赖相衡忍住心中不适之感,问道:“据我们所知,张雅兰是在一次聚会上——不太正常的聚会——跟闫思弦重逢的。
是你把她送到聚会上的?”
“哪儿能啊,是她自己找的门道,父子俩都跟她有关系,那么尴尬的事儿,我巴不得帮她避免呢……”
赖相衡心想:你就装吧,演吧,有你哭的时候。
他已没那么同情龙淑兰了。
“……张雅兰自己打听的,她听说到闫思弦有些特别的癖好,他身边有个朋友,喜欢帮他物色各种各样的姑娘,就想办法给自己牵了条线。
她干哪行,别的本事没有,三教九流的下等人倒真认识了不少。只要有心,总能进到闫思弦的圈子里吧……
说起来她还一直挺感谢我呢。”
“感激你把她介绍给闫老爷子?”
“人总得先活下去,饭都吃不上的时候,哪儿还有心思考虑廉耻。”龙淑兰回答得理直气壮。
赖相衡决定,不与她争这一时的短长。
“你说张雅兰活不下去了,跟她的孩子有关系吗?”
“哦,对了,她的确有个小孩,不过死了,死得还挺惨——被一个包养她的人给弄死了,具体的她也没说过。
反正就是,小孩死了以后,她成天只知道喝酒,挥霍积蓄,很快就穷得只能住桥洞了。
我是看她可怜,才帮她介绍了生意……”
“住桥洞?据我们了解,她的孩子死后,那名包养她的港商为了息事宁人,将一套房子给了张雅兰。所以即便再穷,她也不至于住桥洞,她的房子哪儿去了?”
龙淑兰不说话了。
赖相衡继续道:“我们查到,那套房子不过在张雅兰名下挂了两个多月,就被卖掉了,而卖房的钱不过在她账户里停留了两天,就被陆续取了出来。
好在大额取款银行会留有记录,这记录也包括银行柜台处的摄像头拍下来的取款人照片。
去银行查这些陈年记录的确费了不少时间,好在我们还是查到了:照片显示,你就是取款人。
张雅兰那张存了卖房款的银行卡,被你陆陆续续取空了,而每次你取钱后不久,就会发生一起疯子杀人的命案。
钱的事,你怎么说?”
“她愿意给我钱,有什么问题吗?”
一到核心问题,龙淑兰就开始耍赖。
赖相衡却也不急,反正已经查清的既成事实,并不需要龙淑兰的口供。
于是赖相衡只是态度冷淡地答道:“没问题,只是,那么大一笔钱,全给了你,总有个理由吧。她怎么不给我?”
这就有了点抬杠的意思。
龙淑兰便又狡辩道:“补偿我们不行吗?当年她们从亚圣书院往外逃的时候,丢下我们梅梅自己跑路的——只不过没跑掉——就算这样,她也对不起我们梅梅。”
她说得信誓旦旦,已经分不清真实情况和自己的假想了。
钱允亮觉得这个话题已经聊不出什么了,便开口换了个话题道:“在张雅兰被捕前,你手下的疯子团伙送到闫思弦家一个孩子,确切地说,是送到了张雅兰手上,这事你知道吧?”
其实给张雅兰送去孩子的人,警方仍未抓到,只是有“是疯子团伙干的”这种怀疑。既然给龙淑兰铺垫了警方的调查不断取得进展的印象,不妨诈一诈她。
说出这问题后,赖相衡偷偷瞄了一眼赵局,即便赵局对他的诈供行为权做视而不见,他还是无法彻底放下心来。
龙淑兰犹豫了。
她的心彻底乱了。一来,她还在担心着女儿;二来,这种担心令她不断地提醒自己不可掉以轻心,警方一定有诈;三来,即便不断暗示自己小心,可关于张雅兰,她内心深处还是想谈一谈的。
想谈一谈,因为坑害张雅兰的事做得太成功了,那是她的骄傲。
任何人都乐意与人分享骄傲,罪犯也不例外。
于是,龙淑兰换了一种方式,她问道:“有这种事?什么孩子?”
赖相衡却并不跟她绕弯子,而是坦然道:“我的一位刑警同事的孩子,刚刚出生,还不足月,有天突然被人从家中抢走,直接送给了张雅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