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物种相亲(4)

温皓雪强行被放假，不得不憋着一股气回到了家中。
他家住的郊区三层小别墅，原本是比较欧式极简的设计。凌清春嫁入来之后，便改成了新中式的风格。原本温皓雪已故生母喜欢的玻璃隔断全被打碎，换成了或是缂丝、或是玉雕的屏风。
温皓雪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屏风，终于找到了正在用喷壶料理紫色蝴蝶兰的凌清春。
“太太，”温皓雪语气有些不悦，“听说您去找总监给我放假了。”
凌清春笑了笑：“我不是怕你累着了吗？”
“那可不必！”温皓雪说，“这是我的工作。我本来是打算这个项目好好表现，为的是争取一个公司即将开展的一个大项目……”
“为什么啊？”凌清春像是听不懂温皓雪的话，“就为了那点奖金吗？我打听过了，你这个职位拿到的奖金，还不够你买辆车呢。你要是缺钱了，跟妈说，我给你花。”
温皓雪摇头：“不，是为了工作。”
“工作不就是为了钱吗？”凌清春说道，“等你结一门好的亲事，这些事都不用操心的。你就听妈一句话，妈不会害你的。我都是为你好啊，你这孩子怎么不懂呢？”


第七章
“妈不会害你的”“妈都是为你好啊”——温皓雪一听到这些句子，就如同看见高扬的旗帜一样，条件反射地站直了，露出一脸受教的表情，满口“是”“是”“是”。凌清春的气才平顺了一些。温皓雪见她平顺了，才说：“可我想着以后还要照顾弟弟、妹妹呢。我自己肯定得好好挣钱，发展自己的事业啊。”
凌清春笑着说：“真懂事。”顿了顿，凌清春又将话头一转：“本来你就是要结婚的，和谁不是结婚呢？本来给你选了一些名门小姐也不错，怎知道你突然就出了柜。那也没关系了，现在大家都很开明的。所以，这次我都是放亮了眼睛给你挑的，前些日子啊，那个谁一直给我说那个什么总裁多好多好的，我说不行，咱们皓雪多好的一个孩子，不能跟那些商人为配。咱们皓雪那么好的，配的人不能只是有钱，还得有地位！”
凌清春这样滔滔不绝地说着，温皓雪其实也听不进去多少，只是一味地笑着点头。
“那你和那个大猫伯爵怎么了？”凌清春忽而问道，“听说你俩最近还有常常见面啊？”
温皓雪无奈地扯扯嘴角，勉强一笑：“那是工作。现在工作结束了，就见不上了。”
“啊，这样啊。”凌清春便也觉得惋惜，“要你们俩能成那是挺好的……”
温皓雪不得不点头：“是的，可这种事情也没法勉强的。”
“唉，”凌清春见温皓雪情绪有些低落，便拉着温皓雪坐下，“你也别愁啊。我听说他的性格不好，很难亲近的。再说了，他是个武的，咱们家都是文的，本来就‘秀才遇着兵’，聊不到一块儿的。妈再给你找一个书香世家的，你一准能彼此喜欢。”
“找个文的做什么？”一把中年的男声响起，颇为威仪。
凌清春便站起来：“老爷啊。”
看到温启初从屏风背后转来，温皓雪也不知刚刚的话被听了多少。温启初鬓边有些霜白，皮肤上也有皱纹，看得出有些年纪了，凌清春实际上只比他年轻十岁，但看起来却像他的女儿一样，端的是青春无敌。
温启初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今天在议会里一点分量都没有，工作上也总看别的部门脸色。不过是看我是搞文化的，要钞票没有，要拳头也没有，都欺负我。”说着，温启初又拉着温皓雪说：“儿呀，我今天刚好碰见了司法部大臣，他们家儿子也是弯的，正在适龄相亲呢。咱们两个一说，都觉得合适。下周就可以安排相亲。”
温皓雪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个种马哦。
可他在父亲慈祥又严厉的目光下，还是不情不愿却又驯服万分地缓缓点了点头。
他在朋友群里吐槽自己像种马。
楚碧说：“咱们这些家族结婚不都这样的吗？都是包办婚姻，还不如过普通人的生活呢。”
“那让你坐公交车上班你行吗？”冷弥香冷冷回了一句。
楚碧说：“我又没坐过，怎么知道？”
温皓雪看着这两人又开始争锋相对，便无奈的摇摇头，退出群对话框，又自然而然地点开了崇思睿的联系方式。崇思睿没有SNS账号，温皓雪说为了工作方便，强行给崇思睿注册了一个账号，并自作主张地把自己列入崇思睿有且仅有的唯一的一个SNS好友。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用？”温皓雪叹了口气，又把页面转回了群聊界面，发现冷弥香和楚碧的battle已从坐公交发展到“你没坐过坦克真的很娘炮”上面了。
温皓雪笑笑，忍不住给崇思睿发了条信息：“坐在坦克里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他想，估计崇思睿根本不会上线吧，也不会看到这条信息。
然而，手机很快振动，传来一条来自崇思睿的回复：“闷。”
温皓雪像是看到了圣光一样，眼也不带眨的，一脸迷醉地看着这个“闷”字傻笑了大半天。
闷，不仅是坐在坦克里头的感觉，也像是和崇思睿聊天的感觉。
但是，温皓雪和崇思睿在一起，不觉得闷，还觉得甜。
温皓雪问：“我以为你不会上线。”
崇思睿沉默一阵，回了一条：“原来是可以下线的吗？”
真是可爱。
温皓雪的心脏怦怦跳，大猫伯爵好可爱！
崇思睿答：“过去十年我都在部队里，很少有机会用手机，所以对这些产品不是特别熟练。”
温皓雪笑着回复：“我发个截图告诉你怎么下线吧。”
“下线的话你就联系不到我了，是吗？”崇思睿问。
“是的。”
“那还是不下线了吧。”崇思睿答。
温皓雪刚刚平伏的心跳又剧烈起来。
这是对我有点意思的意思吗？
温皓雪忍不住又发了一条：“明天有空一起吃饭吗？”
崇思睿的回复依然很快：“没有。”
温皓雪有些气馁，但还是鼓起勇气：“这周哪一天有空呢？”
崇思睿也回答很快：“都没有。”
温皓雪深吸一口气，还是不死心再问：“下周呢？”
“也没空。”
温皓雪不得不认为，自己刚刚也是自作多情了。
然后，第二天，温皓雪试图再给崇思睿发信息，崇思睿没回复。
“难道是我昨天邀约过于迫切，让他感到烦厌了？”温皓雪非常难过。
处于失恋情绪的他便在SNS群里说：“这周末不打牌了！”
楚碧回复：“本来就不打啊。香哥上月不是说了，这个月他要和大猫伯爵出任务吗？”
温皓雪想了半天，才记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对啊，香哥说过的。那个时候你说想见一下大猫。然后他说他与大猫这个月要去边境，是不是？”

第八章
“是啊。”楚碧说，“你最近就顾着出差，忘了这事了是吧？”
温皓雪便也不知该感到放松还是感到无奈。
放松的是，崇思睿是真的没空，不是托词。让他无奈的是，尽管如此，崇思睿也没跟他说明原委，只是直接拒绝，所以也很大可能是对他没有意思的。
温皓雪便说：“香哥当时就说我和他不配啊。你说，我和大猫是不是真没可能啊？”
楚碧说：“我说雪儿啊，你就相个亲，要不要这么走心啊？”
温皓雪想了想，说：“可相亲不走心？这可是要选择以后共度一生的人呀！”
“听说你爸给你约个好对象啊，司法大臣的儿子啊。”楚碧说，“那人我熟！”
“你又熟了？”温皓雪咋了一声，“没睡过吧？”
“不是那种‘熟’！”楚碧反驳说，“他是我大学学长。”
“你们大学的？”温皓雪回复，“那是高材生啊！”
楚碧听这话当时恭维了，挺得意的：“那可不？他可是优秀毕业生啊。挺好的，长得也不错。虽然说没你那个大猫那么仙气吧——怎么说你那个猫不是人，长得太脱俗了。我看人类能长到咱学长那个样子已经很极限了。况且，大家都是人类，共同话题也多一些。生理上也没那么多要互相适应的地方。”
温皓雪却说：“可我不仅仅只认识大猫伯爵一个妖物啊？我从小到大见过也不少了。觉得一般妖类也不错啊，也很人性了。生活习惯也跟人类差不多了。”
“那是普通交往，和结婚怎么一样？”楚碧劝道，“我是过来人，告诉你吧！我那狗老公还是会喜欢日腿的。我到现在都还挺嫌弃的。”
“……”温皓雪有些尴尬，“你也不用举这么具体的例子吧。”
楚碧想了想，也觉得有些失礼，便将这条消息撤回：“那你当没看到。但你懂我的意思就行！”
温皓雪其实懂很多意思。
他也是很懂得向生活妥协的人，从他生母病逝之后。
从前，他和楚碧一样，是一个挺娇贵的小少爷。母亲死后，他开始明白人这一辈子其实什么都可能转眼失去的。只是，他刚失去了母亲之后，父亲对他加倍宠爱。这种宠爱让他以为自己可以更多地依赖父亲，连着母亲的那一份依恋给予父亲。
然而，事实似乎恰恰相反。
当丧事完成得差不多之后，父亲好像也迅速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了。恢复“单身”的父亲，更加落力地投入工作。温皓雪在家里如何折腾，都得不到太多回应。一年之后——理论上其实还不够一年，还没到母亲的第一个忌日，父亲就找了个新女友了。
温皓雪简直不能相信，便开始仗着自己小孩子的身份胡闹，却被温启初狠狠教训了一通。温启初对他非常严厉，说了不少重话。但许多温皓雪已记不得了，他唯一记得的一句是：“你妈妈已经没了，你难道还学不会长大？”
温皓雪愣在当场，终于明白：没了妈妈的人是不能当小孩子的。
之后，温皓雪变得温驯、平和，温启初对此也很满意。一切也都变得特别顺利。家庭很和睦。他的后妈凌清春也对他挺和善的。他甚至偶尔能在凌清春面前任性，凌清春会选择包容。毕竟“后妈”这个身份太过尴尬，凌清春对温皓雪说话都不敢大声的。
经常让温皓雪在家里战战兢兢、心态失衡的反而是他的亲爸。
像是现在，凌清春旁敲侧击地推温皓雪去相亲，温皓雪可以油盐不进，凌清春也是无可奈何。但是，温启初直接发了条信息给温皓雪，只写了时间地点和相亲对象的名字，叫温皓雪穿戴整齐准时出席，温皓雪就一个“不”字都蹦不出来。
温皓雪便也穿戴整齐，走出了别墅，司机已经开好车停在门口了。
司机将温皓雪送到了约定的餐厅门口。
是一家很雅致的茶室。
温皓雪进门，侍者便领他到包厢去了。
包厢里的空气里充满着大吉岭红茶的香味，一个面善的男人在跪坐在那儿沏茶。听见了木格门拉开的声音，男人便抬起头来，露出微笑。
温皓雪总觉得这个人在哪儿见过，又实在想不起来。他是从事文化行业的，又经常跑活动，见过的人也挺多的，一时想不起来也很正常，只是要是对方认得自己，自己却认不得对方，那就太过尴尬了。
温皓雪记得父亲发的短信里有对方的名字：武顺。
武顺……这个名字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温皓雪尴尬地笑笑，在矮茶几旁边的垫子上跪坐，为了唤起记忆，便仔细打量对方的面目：这个人确实和楚碧说的一样，虽然及不上崇思睿那超乎常人的美貌，却也是不错的长相。眉眼都很端正，鼻若悬胆，是个端正青年的样子，怎么样都算得上一表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