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之道侣(12)
没有了佛光的禁锢,冰玫眼中寒芒一闪,起身一晃便飞到天空。
在她身上,浓烈的妖气冲天而起。碧绿幽幽的妖气不含半点杂质,直冲天顶,撞破浮云,随即重又倾泻下来,像是流动的云霭,在她身体周围缭绕,把这片天空都染得宛如翠玉。
冰玫细眉凤眼,赤足如玉,黑发飘逸,妖气把她遮掩得若隐若现。
隐现之处,可见她一袭法袍上面有着形状像是冰雪、花瓣、青叶等物的玄妙纹箓。
她一语不发,凭空站立在高空,先是放眼打量了一下辽阔的世界,然后微微垂眸,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鉴虚、风夕崖、安成三人。她的目光在风夕崖身上略微停顿,仍旧一个字都未说,又面无表情的闭上双目,张开双臂,顿时狂风大起,把她周围的妖气和流云刮扯得好像凌乱的彩带。
妖云簇拥着她,她白玉般的手指捏起法诀,轻启朱唇,缓缓一吸。
天地间的灵气滚滚而来,争先恐后的被妖云吸纳和筛滤,然后全都被她吸入口中。
这一片天地越发显得风起云涌。
鉴虚和尚掌托佛印,见她情绪还算平静,便微微笑道:“善哉善哉,恭喜冰玫施主重见天日。”
冰玫闭目吞食天地灵气,睬都没有睬他。
鉴虚不以为意,仍旧托着佛印,又对风夕崖道:“施主,贫僧这里有一册《荒木诀》,也是残本,包含从养气境界到灵池九层的修行功法。这部残书的精义与《白月金蝉录》精义相近,施主可以先修行这册《荒木诀》,待到可以修行《白月金蝉录》时,再改换功法也不会艰难。”
他从袖中的储物法器里取出一枚玉简,递给风夕崖。
风夕崖双眸黑亮,好像是压抑着欢喜的沉静,他双手接过玉简,郑重的稽首行礼,谢道:“多谢大师,大师今日提携厚赐之恩,晚辈铭感五内,必将牢记于心。”
鉴虚和蔼的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盘膝趺坐于树下,手捻佛珠,闭目默诵经文。
风夕崖收起玉简,让开几步,也盘膝坐下,安静的等候冰玫降落。
安成三人仰着头,屏气凝息的看着高空中铺天盖日的妖云和浩浩荡荡滚滚而来的浓郁灵气,他们已经看不到妖气中那个威压慑人的身影了,只自想着:这位大妖以后便是我家少爷的护法了?
过了足足一刻钟,冰玫吞食天地灵气的速度才缓慢了下来。
在这段时间内,南胜城,以及距离此地不算太远的双极城中都飞来了几位渊海七八层境界的修行者。这些人遥遥一看:大妖出世,重见天日?妖气凶煞,至少渊海九层,好在并无血腥之意……
金虹湖底下的遗迹秘境已经把夏山州的顶尖强者都吸引了过去,那些强者深入遗迹,感应不到冰玫的妖气。现在过来的修行者,修为都不足以跟冰玫这种级数的大妖抗衡,便没有谁敢靠得太近,大多数人看了几眼,心中有底之后便掉头飞了回去,只有寥寥两三个人还在远远的旁观。
又过半刻多钟,冰玫终于闭口不再吞食灵气。
她睁开双眸,眸中隐约射出两道青光,看向远处旁观的两三名修行者。那几名修行者被她看得心头发寒,立即转身离去。她这才捻诀把周身的妖气全都收回体内,然后一闪落到灵狐坡地面上。
鉴虚睁开眼来,起身道:“阿弥陀佛。”
冰玫没有理他。
风夕崖也站起身来,没有胆怯也没有兴奋,向冰玫行礼道:“前辈。”
冰玫眸射寒光,冷冷的打量他全身上下,好像把他的肌肤、血肉、骨骼全都洞穿,直接看向他的骨髓和灵根。
安成三人紧张得头皮发麻,胆颤心惊的靠近风夕崖,站在风夕崖身边意图保护。
风夕崖面不改色,额头脊背却渗出汗来。冰玫威势太强,他此身又修为太低,身体的本能紧张难以避免,不过,这是应有的真实情状,他不需要去刻意压制,便安静的绷紧着身体挺拔而立,眼观鼻鼻观心,任由冰玫审视。
冰玫素手一张,掌上凭空出现一册残书。
残书有一寸厚,没有封面,纸张都是特殊的木料,白中泛黄,第一页便是密密麻麻的金字。
她以法力把这册残书凌空递到风夕崖身前,说话像是珠坠玉盘般清脆利落:“依着契约,可以借给那秃驴一观,却需由你拿着它翻给那秃驴看,莫要把它交到秃驴手上,免得它再沾染上秃驴的恶臭。”她站在风夕崖右侧,与风夕崖左侧的鉴虚隔了一丈有余,连眼角都不曾去看鉴虚一下。
风夕崖双手接过残书,心道:莫非写这册功法的澄光和尚就不是个“秃驴”?
他不能立即点头答应,便好似不知如何是好一般,连忙转头看了鉴虚一眼。
鉴虚宠辱不惊,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心中却闪过一丝意外。他意外于冰玫对风夕崖的态度居然会如此平和。但他转念想到风夕崖的经历,便又有些了然。
风夕崖这才肃然向冰玫应声:“是,前辈。”然后捧着《白月金蝉录》走到鉴虚身前。他接触着残书熟悉的质感,扫看着上面熟悉的金字,暗暗笑叹:这便有了适合青阳灵根修行的高明功法。
鉴虚和尚道行高深,只求速记不求理解,只过片刻就把《白月金蝉录》残书的内容全都看完。
风夕崖不疾不徐的为他翻着书页,在他看记的同时也默默的记诵着残书内容。残书在手比不得牢记在心,记在脑海中的修行功法才是自己所拥有的。等鉴虚和尚看记完毕,道行不弱于他多少的风夕崖也不落其后,牢牢的记住了这册《白月金蝉录》残书上的所有修行内容。
道意精深,佛法宏远,取来道家和佛门相通之处的精义,这就是《白月金蝉录》。
鉴虚记过残书内容之后没有多留,与风夕崖告辞后,便口喧佛号,微笑着从容离去。
在他告辞之前,风夕崖为了避免日后平生麻烦,还不忘向他请要一张佛印,用来证明:妖族修士冰玫与人族修士风夕崖签了护法契约,此事乃是由艮山寺中鉴虚僧人主持和见证。
风夕崖目送鉴虚远去,转身向冰玫稽首道:“前辈。”
冰玫转回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双唇未动,直接传音道:“鉴虚秃驴见识浅薄,竟未看出你是青阳灵根。你堂堂木中至尊灵根,修行到这个年岁,居然还只有凝元二层!我都替你丢脸,你怎的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不如干脆死掉算了!”
安成三人不知她在传音,见她冷冰冰的盯着自家少爷,不由紧张不安。
冰玫传音后,轻轻扬手,对准风夕崖的头顶便是一拍。
“少爷!”安成骇得魂惊天外,嘶吼一声,想都不想便往风夕崖身前一扑。
万凯和柴记铜也头脑空白,咬牙想要冲上。
冰玫眼神都没有动一下,一股法力从她衣袖之中拂出,轻若清风,一卷而过,宛如树脂一样将安成三人裹在原地。安成三人瞬间像是三只不能动弹的“琥珀”。冰玫的手掌拍在风夕崖头顶,掌上没有用力,掌心却有一股精纯到不可思议程度的青木元气灌注到风夕崖的身体之中。
风夕崖算知自己没有危险,更何况还有护法契约的保护。刚才他虽然也有些惊疑,却没有慌乱躲闪,反而略有猜测,现在见她果然是要给自己灌注青木元气,他当即闭目静心,运转法力配合吸纳。
在他的主动配合下,青木元气充斥到他的所有经脉,又渗透到他的五脏六腑,及至血肉之中。
冰玫眼眸略微温和了一丝,收回了手掌。
片刻后,风夕崖睁开眼来,脸上显出宁静的欢喜,稽首行礼道:“多谢前辈赐予。”
冰玫转身下山,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素白的靴子,头发依然披在身后,脸上也还是那般清冷模样,淡淡地道:“我也无处可去,既然与你有百年护法之约,便去你家里住着。”她不擅长推演卜算之法,但她高深的道行在这里摆着,浅显简单的东西她都能轻易知道,比如风夕崖家在何方。
随着她的转身,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安成三人已经恢复了自由。
风夕崖向他们点了点头:“将此处收拾一下,然后回府。”他自会记住安成、万凯和柴记铜的忠义,尤其是安成。
“是,少爷。”
安成三人惊魂未定,再看冰玫的身影时,只觉灵狐坡上一阵寒风拂过,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风夕崖抬步走下山丘,步伐又轻又稳,走在冰玫身后三丈外,目光并不乱看。
以他料想,若非他有青阳灵根,别说这位不知本体是什么树木的大妖会为他灌注青木元气再随他返家了,只怕她会直接扔过来一张带着感应和保护功效的护符,再留下一句“百年以内,你若遇险,我当相救,有事唤我,无事勿扰”之类的话,然后自由自在的离开了事……
鉴虚和尚可没敢在契约上写明非得让冰玫大妖贴身保护他风夕崖。
正走着想着,突然,风夕崖心有所感。
他暗暗一惊,并不慌忙,脚步也没有停下,只在暗中快速的捻诀推算吉凶。
咦?
风夕崖推算三番,都是同一个结果。
他的道行虽也不低,但仅限于渊海境界的层次,这种层次,距离仙台等更高层次天差地远,哪怕是有些危险的事物也未必会让他心生感兆,他想要知道自己的吉凶,必须事先谨慎的多方面推算。
现在突然有一件事物让他心生感兆,可见这种事物对他而言必然极为重大——若是凶,必然会凶到事关他的生死存亡,若是吉,也肯定能吉到左右他的修行人生。
此事是吉是凶?
虽然他算得模糊不清,不能清楚细节,但数次推算下来,他可以肯定一个大的方向:此乃吉兆。
他不由疑惑,思维电转,极快的考量着,直到走到山脚,上了马车,他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好事总要有个好的源头,否则未免让明理谨慎的修行者心中难安。他着实不明白这将要到来的吉兆究竟来自何方或者来源于谁。他自从苏醒,今日还是他第一次出府,可不记得做过什么大事。
马车驶动,早已飞奔跟上的安成三人也骑上骏马,护着马车驶向南胜城。
冰玫盘膝趺坐在马车中闭目修行。她刚才在天上吞食的天地灵气只是缓解了她的虚弱而已,并没有让她恢复到全盛状态。随着她的呼吸吐纳,灵气依然滚滚而来,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声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