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给你小心心!(45)
第61章 离开师门
等程知桃再次回来的时候, 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看起来味道便不怎么样。
沈诀已经恢复人身,见程知桃过来慌慌张张的从床边站起来。
“把药喂给你师父。”程知桃气色算不得好。
沈诀接过药, 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给谢淮君。偶尔有流出来的药, 也会仔仔细细的擦干净。
半碗药,足足喂了半个时辰。
药喂下去不久, 谢淮君才睁开眼睛,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他轻轻咳嗽一声, 沈诀立马端来一杯温水, 伺候他喝下去。
“感觉如何?”程知桃在一旁看着,一直没有动地方。
“死不了。”谢淮君虚弱的笑了笑,苍白的嘴唇显示他的状况并不怎么好。
“掌门师兄和苏师兄一起去给你找凝血仙草, 现在全凭用药吊着你的命,估计即便拿到仙草,你也要修养个一年半载的。”程知桃面无表情的说。
她心里已经气极了,又不能向谢淮君发脾气。
沈诀突然攥紧了谢淮君的袖子, 被师父安抚性的拍了拍手。
“真是麻烦你们。”谢淮君闭眼靠在沈诀身上。“凝血仙草在东海,可是难采。”
“你若是知道轻重,便不该让自己受此重伤!”程知桃转过身去, 不愿意看谢淮君这幅模样。
谢淮君淡然一笑,再也拿不出力气说笑,闭上眼睛又晕了过去。
沈诀扶着师父躺好,刚想坐下继续守着, 却被程知桃叫住。
“沈诀,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要与你说。”程知桃定神望着沈诀,少年因为过度担心,脸上毫无血色。本来清秀俊朗的一个少年,竟看起来憔悴不少。
但是她该说的,也是要说。
如今是傍晚,山中起了淡淡的薄雾,山头的夕阳刚落下一半,映得山雾都是浅金色的,整个一汀烟雨像披了一层浅金色的纱衣。
山顶的飞鸟成群结队的飞过,悦耳的鸟鸣声衬得山间更为幽静。
沈诀突然产生一种预感,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看到一汀烟雨的风景。
程知桃一身凝辉宗宗服,衣袂飘飘,她站在背光处,眺望着落日下的凝辉山。
“沈诀,你离开凝辉宗吧。”她轻声道。
“师叔……”沈诀内心一悸,突然无法呼吸,他瞪大了眼睛,突然跪下,他跪的急,砰的一声,让人听着都觉得疼。“师叔,我不想离开凝辉宗,我……我想留在师父身边,师叔,别让我离开师父。”
沈诀已经慌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到底该如何说,如何做才能留在凝辉宗。
他不想……不想看不到师父。
若是不能在师父身边,他活着还有什么可以挂念的?
他无父无母无兄弟,师父便是他最亲近的人,凝辉宗便是他的家。
离开凝辉宗,他能去哪里?
“不是我不留你,而是留了你便留不住谢淮君,留的住谢淮君,你便不能留。”程知桃一脸冷漠,“你是魔族,心魔爆发根本无解。你师父为了保你最后一次心魔爆发,七年前便瞒着所有人给自己下了同心咒。”
沈诀茫然的抬头,他完全不知道什么同心咒。
程知桃从怀里拿出那本破旧的同心录来,“同心咒以血为契,自愿献出生命,若所护之人有任何伤病,全部转移到下咒人身上。”
“简而言之,你今后所受所有伤害,都会直接转移到你师父身上,你什么时候心魔完全爆发,什么时候便是谢淮君的死期!”
程知桃红着眼,猛的俯身拽住了沈诀的衣领,她直勾勾的盯着沈诀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放过他吧,你若不想让他死,你便离开凝辉宗,再也不要见他。”
“只要你离开,我便用法术封住他七年记忆,他并非自愿护你,此咒便算解开。只要你今生不再见他,他不再愿意为你献身,就毫无影响。”
“所以,我求求你,你离开吧。”
程知桃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根锋利的钉子,狠狠的钉在沈诀的心上,钉得他血肉模糊,疼得他撕心裂肺,痛到无法呼吸。
“你若不信,这是那同心咒的出处。”程知桃把同心录递给他。
沈诀看着那本书,双手颤抖着接过。
那书上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每一个字都能刺痛他的眼睛。
尤其是,因为同心录是情人之咒,下咒者无法拒绝情人求欢。
那是不是,那些拥抱,那些亲吻,那些亲密到不能再亲密的行为,都是因为师父无法拒绝他?
所以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师父还是师父,师父从来都没有对他动过情,一切都是因为师父为了保护他给自己下咒,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亲密之事。
所以……第一次心魔失控之时,师父会用刀划破自己的手腕。
是因为师父无法拒绝他。
光是这样想着,沈诀已经无法思考。
沈诀闭上眼睛,把书抱在怀里。
师父为何要待他这样好,若是不待他这样好,他也不会这样不舍,若是不待他这样好,不愿意为他献出生命,他也不必离开凝辉宗。
可既然师父待他这样好,愿意用性命换他活下来,他自然也可以如此。
“我会离开。”沈诀抬起头来,睁开眼睛望着程知桃。“但是我还想再看一眼师父。”
“好。”程知桃点点头,表情松动了一些。
这是最后一次看到师父了,沈诀想,最后一次。
沈诀站起来,缓慢的朝师父的房间走去,很自私的想把这段时光尽量的拉长,可是他又怕少看一眼师父,于是匆匆推开门,跑到床边,最后一次拉起师父的手。
师父,你的诀儿要走了。
从今天开始,你便再没有徒弟。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随随便便给自己下咒。
我喜欢你,师父。
对不起,师父。
沈诀吻上谢淮君的手背,牢牢的记住手中的温度。或许这一辈子,他再也不会拥有这样温暖的手。
临走前,沈诀在师父的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狐狸,那是他用这些年掉过的毛一点一点黏起来的白色九尾狐,和他一模一样。
纵使此去再无所忆,他仍然想留一个挂念在师父身上。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一汀烟雨还是这样的美,只是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收拾好他为数不多的东西,望着凝辉宗的落日烟霞。
沈诀离开了凝辉宗。
程知桃站在一汀烟雨的悬崖处,望着沈诀小小的身影消失无踪。
她不知道她做的对不对,但她总归是有私心的,她本就是个坏人。
既然是个坏人,不如一路坏到底。
程知桃步履轻快的回到谢淮君的房间,谢淮君仍然昏睡着,像一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
自十几岁开始她便和谢淮君相识了,同在一个屋檐下,同在一个师父的教导下。
谢淮君幼时调皮捣蛋,天天闯祸,但是因为他天赋极高,一直也没有人管他。他活的肆意,也过的高兴。
程知桃微叹一声,抚过谢淮君苍白的脸。
她便是那个时候喜欢上谢淮君的。
程家是书香世家出身,但是规矩良多,迂腐陈旧。她好不容易受够程家的束缚,拜师凝辉宗,谢淮君的性格,是她最羡慕的。
于是就喜欢了这么多年。
当初谢淮君喜欢上沈舒窈,她不是没有嫉恨的。
然而沈舒窈,她终究是比不上。
沈舒窈是那样的优秀,完美,她在沈舒窈面前太普通了。所以她一直拼命的模仿她,努力的追赶她,直到沈舒窈身死。
说不定沈舒窈的死,她也有份。
七年前各大门派围攻超然台,凝辉宗不是没有接到消息,是她亲自把消息压了下去。等到消息压不住,她便故意装作走火入魔,绊住了苏溪亭救援的脚步。
谁知道谢淮君没忍住,自己御剑飞行去了超然台,她才不得已慢吞吞的让其他人去救援。
之前双修的名单,她把自己加上去并不是为了凑整,而是想让谢淮君知道,他的师姐,也可以作为双修人选。
可惜谢淮君并无此意。
可就算是谢淮君并无此意,她也不会让谢淮君和沈诀在一起!她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让最大的敌人沈舒窈消失,她怎么允许,怎么会允许沈舒窈的儿子站在谢淮君身边!
一个眼睛像极了沈舒窈,又身负心魔的少年,单独哪一条拿出来,她都不会允许。更何况,谢淮君居然为了沈诀对自己下了同心咒。
谢淮君怎么能死,她喜欢了这么多年,他不能死!
她就算什么都不要,什么都没有,她也要谢淮君好好活着。
“师弟,你为何偏偏不喜欢我呢?”程知桃苦笑出声,一串晶莹的泪珠缓缓掉落。
程知桃纤手一辉,在胸前结印,淡青色的灵力微微发光,随着结印的手不断的凝聚着,最终化作一道青色光芒,缓缓的从谢淮君的额头流入。
“我封印了你七年来的所有记忆,但愿你的伤养好之后,再也不用为任何事情操心。”程知桃叹一口气,撩起裙摆缓缓离开。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结印之前,谢淮君手中白色的小狐狸突然消失,仿佛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第62章 紫衣女子
谢淮君再次醒来的时候, 他觉得全身酸软无力,仿佛他已经躺了好久。身上的灵力被压榨得干干净净,一丁点儿都没有。
他在哪里?谢淮君想。
眼前是浅色的床顶, 挂着青色的流苏, 他不记得他的揽月轩是这个样子。
“你终于醒了。”程知桃的声音高兴中带着哽咽,她扭头对着一旁喊道:“师兄快过来, 他醒了,他醒了!”
紧接着外边一阵响动,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然后谢淮君看到了苏溪亭和林霆安的脸。
“我怎么了?”谢淮君动了动身体, 除了有些僵硬, 身上还是可以动的,他慢慢撑起身体来。程知桃贴心的把枕头靠起来,让谢淮君可以靠得舒服一些。
“你之前受了伤, 经脉破损,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现在感觉如何了?”苏溪亭拉起谢淮君的手腕开始切脉。
脉象平稳,一切正常。
那日苏溪亭与林霆安马不停蹄的赶到东海,好不容易才拿到凝血仙草, 又连忙赶了回来,立马煎药给谢淮君,这才保住他一命。
“还不错。”谢淮君没心没肺的笑了笑, 然后低头,一脸似乎有些发愁的模样。“我躺了这么久吗。我怎么不记得如何受伤的,难道我受伤撞坏了脑子吗?”
“噗嗤。”苏溪亭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就是受伤撞坏了脑子。”
站在苏溪亭身后的林霆安一脸严肃, 听到两人对话还皱起眉头来。“以后你就在一汀烟雨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整天惹麻烦。”
“是是是,我的大师兄。”谢淮君冲他一笑,像是个单纯毫无烦恼的少年一样。
“沈师姐呢?我要去超然台找沈师姐。我受伤了她竟也不来看我。”谢淮君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直接就要往床下蹦。
还好被程知桃拦下来,“你还受着伤!”
“不要紧不要紧,我想去看看沈师姐。”谢淮君突然觉得有些慌张,但是这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他总觉得失去了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嗯……师弟……你失忆了?”苏溪亭神色有些诧异,“师姐她……她在七年前便去世了。”
“师姐……去世了?”谢淮君难以置信的重复道,“七年前?我为什么不知道……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苏溪亭三人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然而谢淮君心里却清楚明白的很,沈舒窈大概是真的死了。他在听到苏溪亭的话的时候内心一点反应都没有。
仿佛冥冥之中,他自己已经意识到,师姐已经去世。
谢淮君脸上的笑意消隐无踪。
苏溪亭望了望掌门师兄,林霆安冷哼一声,撇过头,不发一言。他又看了看程知桃,程知桃望着房顶,那表现分明是我不想说话。
最终程知桃从后边戳了戳苏溪亭,又望了望林霆安,三人还是选择离开,给谢淮君适应的时间。
三人离开一汀烟雨才微微放下心中的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