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掉马甲之后(68)
仅是看到这一副画,就陷入顿悟之中。
片刻之后,顾慎之回过神来,脸上有些怅然若失。
“你这悟性,用在丹青之道上,也是绝佳。”陆恒拍了拍他的肩,把手中毛笔塞入对方手中。
“我……”顾慎之提笔犹豫半晌,滚圆墨珠落在宣纸之上,仍是不知如何下笔。
他放下笔回身,见陆恒满面期待地望着自己,终是忍不住开口说到。
“老师,能否先教我基础的笔法。”
“……”
陆恒被他说得一愣,反应过来:“也是,我怎么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顾慎之正欲把笔递给对方,却听陆恒说了句:“你我皆是男子,也不用讲什么男女大防。”
之后,对方的手就握了上来。
“传授绘画笔法,还是手把手地教,最快。”
面对顾慎之有几分诧异的目光,陆恒面不改色。
顾慎之的画技,一日千里。他依旧是缠绵病榻,身体虚弱,不能远行,却在陆恒的笔下,见识到了整片乾元大陆的瑰丽景致。
闲暇之际,陆恒也会同他讲上一讲自己的经历。
只是陆恒这人,话语之中向来是真假难辨,在他的故事中,甚至经常出现毕方流光大风那些,已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天生灵兽。
即便如此,顾慎之依旧是安静地听着,之后便将这些一一汇入画笔之下。
时光,就这么慢悠悠地又是数年过去。
异变陡生。
陆恒站在房间中,眉头微皱,看着床上面如金纸,呼吸微弱的顾慎之。
一步错,步步错。
陆恒苦笑一句,他虽万事不上心,却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同顾慎之相处几年下来,终是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情谊。
灵根消融,经脉堵塞,如今脏器枯竭,顾慎之依旧没能勘破病苦一世。
大限已至。
陆恒看着眼前床榻之上,瘦弱得几乎一只手就能折断的人,叹了口气。
“孽缘。”
顾慎之虽然一直缠绵病榻,但却不应在此时死去。陆恒望向窗外,眼中金光闪烁,笼罩在顾家别庄之上的是法则之力。
这是法则之力,要此人死去,药石无医。
“八苦道,果然是有些意思,尝众生之苦楚,同现在的天道截然相反的一条路呢。急眼了吗?”陆恒轻声说了句,嘴角讽刺地勾了勾。
他心中第一次,对天道法则生出几分不满来。天道法则,对于这乾元大陆的众生掌控,竟是越来越严苛。
陆恒垂眸站了片刻,心中做下决定。
只见他手掌一翻,一片半月型的银灰状若宝石之物,出现在掌心。
陆恒又是袖袍一卷,屋内其他人皆倒在了地上。
他走上前去,坐在床沿,凝实着顾慎之已经瘦得几乎脱形的脸颊。
“我这个人,做事情向来都是随心而行,现在好像不太想看你就这么死去。即便是天道法则,我也想违抗一二。”
说罢,陆恒勾唇笑了笑,抬手便将手中之物,打入了顾慎之丹田之内。
随即,便起身离去。
山林之中,有身披黑色锦袍之人一步千里,突然,那身影停了下来。
陆恒双手笼在袖中,拧眉想了片刻:“救了该死之人,我这样做,会不会惹恼天道被雷劈死啊。算了,活了这么久,无所谓啦。之后见招拆招呗。”
顾慎之以为自己会死,却发现虽是浑身剧痛,那口气,终究是没有咽下去。
只是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个人不见踪影。
顾慎之接下来的一生,几乎都在别庄之中,从未踏出见过外面的世界。
然而,顾慎之的画作,却传遍了整个乾元大陆。
那些以丹青入道的修者,对于顾慎之的画作,趋之若鹜。因为其画作之中,蕴含着无上之道。
众人皆知,丹青大师顾慎之,从不画人。
却无人知晓。
在他的院中,有一个无人能踏足的房间,其中挂满了画像,却是传言中从不画人像的顾大家所画的人像。
画像之上,皆为同一人。
直到某天,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烧光了顾慎之所居小院,知情之人无不捶胸顿足。随即失去踪迹的,还有身体孱弱的顾慎之,有传言,顾大师死在了那场火中。
然而,救火的顾家别庄仆人却知,残垣断壁中并无尸骨。
病苦,破。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接下来的时间, 陆恒老老实实窝在了招摇山, 没有再出去。
世上之事,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环环相扣。
此前下山,观释空修那八苦道,陆恒本只是出于好奇, 从未想过要与对方产生什么交集。却不想,一次意外, 却让陆恒最后把自己的逆鳞都送了出去。
陆恒的直觉告诉他,还是离释空远一点更为妥当,不然之后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
巴蛇, 虽是天生灵兽, 但实则是蛇族中的一支。蛇族的一些共性, 巴蛇也有,比如懒。
陆恒的修为也触摸到乾元大陆的界限,他不能再修行, 免得不小心突破了那条线。于是他如同千万年来在招摇山上无事之时,开始睡觉。
往常睡觉, 陆恒只是一闭眼便陷入沉眠, 如没人打扰, 再一睁眼就是百年过去。
这次, 却是有所不同。陆恒开始做梦。
梦里,他投生成人族。
梦中的世界,一点也不光怪陆离, 所见所感之事,皆出自于乾元大陆,真实得不像一个梦。
他成为御剑宗长老的独子,天资卓绝。四岁引气入体,十岁筑基,二十悟剑意,三十结金丹,一剑破九州。
天之骄子,却在一次历练之时,意外碰到魔修大能。
就此陨落。
如果单单只是陨落,或许还算幸运。
这个魔修大能,修的是傀儡炼尸术。修傀儡秘术的魔修,遇到这般金系单灵根,又被无上剑意存存打磨过的躯体,如获至宝。
至此之后,御剑宗的天之骄子,成为魔修手中最锐利的那把剑。他手中沾染无数生灵之鲜血,脚下踏过没有尽头的尸山血海,耳边听过数不胜数的神魂之哀嚎。
如果,他真的陨落。成为魔修手中没有意识的尸傀,那也不过是一柄神兵利器罢了,再多的杀孽,也同他无关。
然而,他却有意识,被炼成尸傀后不久。他的意识从无尽黑暗中被强行带回,自此被困在尸傀之体中,眼睁睁看着手中剑沾染无数鲜血。
甚至,还有同门的生命消逝在他手中。
何其残忍。
死,苦。生不如死,更苦。
招摇山的顶峰,总是弥漫着一层薄如烟霞的灵气。清晨阳光刺破这凝为实质的脸上,打在那幕天席地而睡的黑衣青年脸上。
黑衣青年眉头紧皱,眼皮微微颤抖,一见就知他现在噩梦之中。
陆恒翻身坐起,他捂着胸口,梦境之中那种绝望的气息,久久挥之不去。他直觉胸口似压了一块巨石,又是被扔入无尽深渊,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即使耳边听到的是清脆鸟鸣,即使清晨阳光罩在灵气薄雾之上,如同金色薄纱那般美不胜收。
心,却依旧沉浸在苦痛绝望之中。
他用力揉了揉眉心,又起身走了数圈,总算是恢复几分。
陆恒从不做梦,这梦境不同寻常。或者说,这根本不是梦境,而是某人的真实经历。
“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陆恒在一棵大树之下席地而坐,伸手扒拉了一下,不知从何处摸出个酒葫芦来。他仰头喝了一口,清冽酒气冲去心头郁结之气。
掐指一算,释空应当再度转世。这梦境,便是这一世的释空所经历之事。
陆恒的逆鳞在释空身上。逆鳞乃是巴蛇心口之处的那块护心鳞,日日以灵气蕴养,同本体联系紧密。
即便是被赠予释空,却同陆恒依旧存在某种程度的联系。这梦境,便是来自于逆鳞的共情。
陆恒拧眉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去掺和释空的修行。
上次病苦一世,对方就差点因为自己破道,好不容易赔上一片逆鳞给掰了回来,不能前功尽弃。
想到此处,陆恒一狠心,直接掐断同那逆鳞的联系。
陆恒一口接一口,将葫芦中的酒喝了个精光,心境总算是恢复如常。只是此刻再让他去睡觉,却是没什么心情。
事情就这么恰好,一只红色纸鹤自空中翩然落下,陆恒随手一点。
纸鹤开口,吐出九溪的声音:“王,有玉罗的消息了。”
玉罗,蛇族,擅房中术。千年前,在床榻之上,掏了她的情人,当时的熊王妖丹,叛出妖族。
自此之后,便成为妖族追杀的对象。
“上来。”
陆恒袖袍一卷,招摇山之上,迷雾顿开。
片刻之后,狐王九溪出现在峰顶。
“有人报来,在此处见到过玉罗。”九溪将手中记录着玉罗行踪的玉简递给陆恒。
“我亲自去。”
陆恒接过玉简,没有查看,直接收入袖中。
“啊?”九溪红唇微张,一脸诧异。
玉罗的实力并不算太强,九溪本做好准备自己去清理门户,没想到王竟说要亲自动手。
九溪突然想起当初玉罗尚未叛出妖族之时,情人遍布整个鹊山的盛况。她心中一动,疑问脱口而出。
“王,你不会同她有旧吧?”
“……”陆恒看了九溪一眼,“有什么旧,睡久了,活动下筋骨而已。”
九溪见陆恒眼神漠然,提起玉罗之时,毫无情绪波动。她心中想到,果然还是那个修逍遥道的王。
不知何人,才能在他心中留下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