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壳儿走了过去,终于听到了他们的聊天内容。
“嗯,这节课结束之后就去礼堂。”
“唉,苦逼的高中生,即便年级有活动,活动前也得上课,为什么不能直接放我们一天假呢!”
“哈哈哈哈,高中就这样,等考上大学就能轻松许多了。”
“结束后我们去打球啊!”
“今天风大,扔给你的球能被吹到别人的手里,怎么打,双方都扣对家篮板吗?”
“哎哟,高中生活唯一的娱乐,今天也要指望不上了。”
“上课铃响了,我先进去了。”
上课铃打响,楼道里和操场上嬉闹的同学们都回了教室,老师开始讲课。
脑壳儿又去了三四五楼,她的朋友们都坐在教室里,他们和其他的学生一样,认真上课听讲,认真记笔记,认真在答题。
脑壳儿在五楼班级的门外站得最久,此时的黑板上写的不再是日期,而是一道道数学题和答案,一名年轻的数学老师正在为班级的同学讲题。
下课铃响后,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下楼,穿过操场,进入礼堂。
很快,礼堂就坐满了人。校长讲话结束,放假前组织的汇演活动就开始了。
脑壳儿此刻正站在礼堂的台上,这里的视野最好,能看尽整个礼堂。
站台上的节目一个接一个在表演,礼堂下,坐着全高一的学生,他们有的在看着台上的演出,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偷偷打盹……
礼堂顶部蓦地发出一声轰响,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之际,整个屋顶断裂、坠落,砸中在场的所有师生。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们甚至来不及挣扎,这样被掩埋在了钢筋混凝土的废墟之下。
脑壳儿还站在台上,砸下的顶棚穿透她。
她听到了尚未倒塌的墙外传来的惊叫,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泣,听到救护车和警车飞驰而来的声音。
最后,看到了一具具从废墟中挖出来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她逡巡整个场地后,找到了五楼讲课的那个数学老师,跟了上去。
数学老师的头都被砸扁了,当场就断气。
她跟上去只来得及看到被白布掩盖住的身体,还有垂落在担架下的手臂。
每挖出一具尸体,众人的心中就生出一分绝望。
搜救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无数救护车在校园内待命。
但,没有一人生还。
抬上担架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被白布罩住。为避免白布被风吹起,医护人员会在抬担架的时候用手压住白布一角。
现场除了搜救队偶尔的叫喊之外,就是家长和同学们撕心裂肺的哭泣。
【……这难道是那起意外发生时的场景再现?】
【这种程度的风吹塌屋顶,说出这话的人是觉得网友眼瞎心盲还是智力障碍?】
【突然看到这种场面,太难过了。天灾不可避免,但如果是人祸,请严惩始作俑者!】
【我是本地人,当天虽然风大,但行人还是能正常出门,当时的天气预报能作证,但是通报出来后,他们把所有的锅都扣给了自然灾害,所有人都知道有问题,但所有人都对此无能为力。】
【事发当天,其实是有记者去现场探访的,但听说大多数记者连学校都没法进去,大门口围满了警察,见到抬摄像机的就赶,有硬闯的,直接被砸了摄像机。
【事后有家长追责,听说其中有一个出事的孩子的妈妈是记者,她打算追根究底,某天却忽然发生了一场意外,最后举家搬迁,彻底离开了这里。】
有的上访的家长被强行抓住,监控起来,有的甚至被送进精神病院。
有的网络爆料的家长,被单位开除。
那些活跃着想要揭露真相的家长,他们周围随时都有盯梢的人出没……
这起震惊全国的事件,最后就以自然灾害为结尾,盖棺定论,事后没有激起哪怕一丁点的水花。
就是这么一起事件,在十多年后,重新暴露在了公众的视野之中,还是以如此让人无法辩驳的、彻底还原现场的方式展现出来。
脑壳儿此时正跪在一具尸体面前哭泣,是那具她一路跟随着的,数学老师的尸体。
她口中喊着妈妈,伸手想揭开白布,却穿过了那具尸体,只触摸到粗糙的地面。
脑壳儿哭喊:“为什么,我为什么碰不到她,她为什么又死了一次,我只是想见见她!我只是想见见她啊!”
顾言一:“他们不是魂体,只是这片土地的记忆。”
“……什么?”
顾言一叹息。
镜头里,几乎占据了半个操场的尸体消失,大礼堂恢复如初,镜头中的时间,回到了高一入学典礼的时候。
刚入学的新生跟随自己的班级陆续进入礼堂,参加新生的入学典礼。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充满生命力,神情是对未来的忐忑和向往,没有灰败的死气,没有生命尽头那定格在脸上的茫然和惊恐。一切都显得如此生机勃勃。
画面再度消失,重新出现时,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抱着一个女娃娃,和自己的丈夫一起散步在新建的跑道上,旁边是刚刚竣工的、崭新的礼堂。
女老师亲了亲自己的女儿,对丈夫说道:“这个学期,学校安排我做了班主任,我会比平时忙上不少,孩子的幼儿园上下学就由你来接送了。”
男人笑道:“你放心,曦曦交给我,妈也会过来帮忙一起带,只是你也不能太忙,这孩子粘你得紧,总是找不到你,我可哄不了她。”
女老师亲了亲女娃娃的脑门,说道:“咱们曦曦最懂事了,知道妈妈的工作是栽培祖国未来的花朵,曦曦也是花朵,曦曦能理解的,是不是,嗯,是不是?”
她怀里的女娃娃被妈妈左一个右一个吻亲得烦了,小手推开她的脸,一边冲着爸爸的方向伸手。
男人笑着接过女儿,一家人其乐融融。
脑壳儿站在一家三口身边,哭得痛心切骨。
众人已经从脑壳儿和女人有七分相似的五官上察觉到了端倪。
她就是五楼讲课的数学老师,就是脑壳儿在门口逗留最久的班级。
也是她想奋力掀开白布却不得的,白布下的那具尸体。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影像消失,镜头里的画面又换了。
换成了礼堂建设的初期。
有两个人正站在打地基的礼堂面前聊天。
“造价给的标准都是比需要的高上不少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嘛,当然是为了让我们也能吃上一点肉末。工程建设这种事,从上到下每一层都会被刮一道油水,真正漏到我们头上的能有多少?真按照他们的标准采买,咱别说赚了,倒贴都不一定够钱。”
“但是这,您这标准改得有点太厉害了,我担心……”
“怕什么,这地方冬季无雪夏季无涝的,最多就是春秋吹风大一点,怎么,还能把钢筋混凝土的房子吹倒不成?你只管建,有什么问题我来担着!”
那人没有办法,他自己没有决定权,见老板这么信誓旦旦,最后只能应下,按照扣减标准后的规格进行材料的采买建造。
谁都没想到,那句“还能把钢筋混凝土的房子吹倒”的戏言竟然一语成谶,大礼堂最后真的被“风”给吹倒了。
周遭的景象消散,脑壳人重新站在了破败的操场中。
她的那几个朋友从废墟之中出来,穿着满是灰尘脏污的衣服,慢慢回到了教学楼。
又是一个轮回开始。
脑壳儿没有跟上他们。
她转身,去到不远处的一个花台坐下,面对镜头,开口就是:“其实是我撺掇他们来的。”
众人的心中已然有了隐约的猜测,听到她这么说,并不意外。
“我妈妈是学校的数学老师,我爸爸是记者。”
【啊?难道是那个出意外的记者?我怎么听说是女记者?】
“岭鞍中学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一所高中,当初出事的孩子里,不止一个家庭有记者。也确实有一个阿姨为了寻找真相,被他们找人撞了,好在躲避及时,最后只落下了个瘸腿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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