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逃不动。肌肉酸麻,阵阵发烫。他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上,任由周围的“怪物”靠近自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如果他没有参加这个比赛就好了,不,如果他没来这个小镇就好了……还是不对,追本溯源,他一开始就不该追星!
泪水从男人的眼角流下,他知道自己即将死去。他看见天边微微泛白,真好,还能死在黎明。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刘志等了许久,吃吃没等来恶心的口水和令人恐惧的疼痛,就连街道上时不时传来的尖叫和吼声都停止了。
寂静。
他困惑地挪开捂住眼睛的手,紧接着,尖叫在整个维纳斯此起彼伏,喧声四起。
“女神!!!”
包围住他的畸形儿放弃了到嘴的食物,涌到大街上,昂着头一齐看向神殿。
刘志吃力地支撑起自己,飞快地挪到隐蔽处,这时他才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
坍塌了一半的神殿,那勉强无损的最高处,隐约出现了人影。刘志凝神细看,发现原本的女神像不见了。
一瞬间,他理解了为什么这群维纳斯的镇民会集体失控。
高处的人影动了,他往前走了几笔,彻底将自己暴露在整个城镇的目光下和高空的寒风中。
在这一刻,遍布整个小镇的广播系统的开始运作。往常,这篇系统只是用来播放神殿的圣歌。
清冷的声音通过电子设备传出,在最初几个音带上设备的电波有些不稳后,接下来第话全部清晰起来。
“今天……我站在这里,作为一个维纳斯的外来者。在这残酷的、血腥的、暴力的长夜……”
刘志认出了这个声音,是那个漂亮得难辨性别的金发青年,作为外来者在这群心高气傲的当地人手上拿到突出的成绩,这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与荣有焉,还为了他和当地人互喷过好几次。
乔洛的声音是清冷的,干净的,不带颜色的,这本是让人心冷气定的声音,却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挑起他人的情绪。
就比如现在。
“半个月前,我还是位学生。因为好奇、因为心中的偶像,我来到这个世界闻名的小镇……”
刘志不禁心提起,他无意识地攥紧自己的双手。
“它果然不负盛名,每一个建筑、每一个街道、每一个镇民都是美的,他没让我失望……直到,这个长夜到来。”
“我们没有什么信仰,我们出生在很普通的家庭,我们只是一个好奇的旅客,我们和这里有很大的差距,但我们尊重每一个不同。”
“我们尊重你们的信仰,我们尊重你们的追求,我们遵守你们的规则,我以为我会精彩地度过这个夏天,直到这个长夜,我的同伴死在这里,死在这条美丽的街道上,死在……众口之下。”
广播里的声音抑扬顿挫,时而激烈、时而舒缓,刘志的泪水再次溢满眼眶,他想家了,想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了。他和他的朋友分开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活着。
他们,做错了什么?
如果不欢迎他们这些外来者,为什么还要宣传旅游广告。
从头到尾,他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被关起来,莫名其妙出现畸形的怪物,莫名其妙被追着杀死吃掉……
“这是助兴游戏?”
“这是意外?”
“这是巧合?”
刘志握拳的手愈发用力。
“我在我们的房间里找到了这个——”
高处的人影好像举起了几张纸,“在房间的床底下,在书桌的底层,这是上一届、上上届……过往的外来参赛者留下的,遗书……”
刘志呼吸猛得一变,他甚至顾不上自己的躲藏,直起上半身。
“‘我是如此得后悔来到这个地方,乘我还没全疯,乘我还会写字,我留下这封信,希望和我一样的人能看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接受万人敬仰的神像此时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而她那象征着身份的位置此时被一个金发青年取代。挺拔的身型直立,他拿着收音器,一字一句念着一份份年代颇远的信件。
这是来自过去的求救的声音、恐惧的声音、悔恨的声音、劝解的声音……
直播间被乔洛的一些列操作看呆了,傻傻地听着主播一番声情并茂地发言。
匿名:卧槽卧槽卧槽,原来当初主播搜房间搜得就是这个嘛?我说怎么手上拿着一叠的纸
匿名:也对,既然这个比赛举行了这么久,规模又这么大,怎么可能只有一张
匿名:给来得晚的人科普一下——在第二轮比赛的时候,喻子轩(和主播短暂合作的另一个玩家)给了主播一张从房间里找到的遗书。
匿名:看不懂主播现在的操作,给npc演讲???
……
清冷的声音将情绪把控得恰到好处,将这些过去的情绪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小镇各处,引人共情。
然而,青年身上却带着说不出的违和感,只要靠近细看,就会发现那双湛蓝清澈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滩死水。
乔洛控制着自己声音的声调、轻重和节奏,嘴边的收音器将声音毫无保留的收录。他感受到有无数视线从小镇的各处落在他的身上,包括身后距离最近的温德尔那饶有兴味的视线。
此刻,他是冷静的——应该说,他无时无刻都是冷静的。
神殿的异化还在悄无声息继续,墙面浮雕乱舞,蜡像时不时自己转动,点燃的烛火明明灭灭……没有生命的、用石块矿体打造的神殿仿若有了呼吸。若是此时有人闯入怕是要被当场吓到失智。
专心控制着声音乔洛也不知道自己脚下正发生着什么,他从自己整理出来的所有信件里挑出有用的信息念出。
神殿的异动缓缓平息,刚才的动静仿佛是某个不知名的东西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紧接着,一个不知大小、不知形状的无形存在从神殿的水泥外墙上缓缓探出,一点点,蔓延出神殿的房顶,弥散在高空中。
一个触手形状的无形存在从空气里伸了出来,围着神殿顶端的两人转了转,最终停在了乔洛的上空。
祂微微弯折,又是好奇又是迷惑,在乔洛身边打转,最后悄悄碰了碰青年头顶一缕翘起的金色发梢。
乔洛似有所觉抬起头,天空一如既往,便只以为是阵风。
“我的同伴们!这不是巧合!这不是意外!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维纳斯镇上的情绪随着金发青年的演讲渐渐沸腾,吸引了这个不明存在的注意。
“如果不是神殿爆炸的这场意外,或许我们每一个人都要被蒙在鼓里,直到被一齐做成佳肴,摆成盛宴。”
维纳斯,金苹果赛。在维纳斯不成文的规定里,所有参加金苹果赛的人都是默认要献身给女神的人——胜利的人侍奉女神,失败的人献身“诅咒”。对于信徒来说,这是一种荣誉,因此许多维纳斯人都自告奋勇地选择参赛。
然而这种默认的规则并不被外来者知晓。外来者不知道,自己参加了比赛就等同于把自己从身体到灵魂全部卖给了神殿。
刘志握紧的双手剧烈颤抖,一团名为愤怒的火焰在他胸腔里燃烧了起来。
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是祭品……
这是骗局!这是一场持续了几十年的骗局!
“我们难道应该束手就擒?我们难道要成为异国他乡的孤魂吗?我们……”
刘志“唰”得一下站了起来。不,他们怎么可能束手就请?!他们要反抗!
“……我们要举起手中的武器,反抗!……”
反抗!!
反抗!!!
他从藏身的地方走出,仰头注视着神殿顶端的畸形儿来不及反应,突然被一棍子敲晕在地。
刘志的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他要从这里逃出去!
他要向全世界揭发这个歪曲的小镇!他要告诉以后的游客,不要再来这里了!这里不是什么旅游胜地,是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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