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樱也好,封嘉驰和谈玉也好,不论他们的人生经历的参差有多大,能够坐到代表人这个位置,所在领域里绝对的佼佼者。
——这就意味着,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内,他一定会是自信的。
而眼前这个有些矮小而寡言的年轻男生,在看到席羡青的第一眼,视线却偏转到了远处,有些躲闪地重新低下了头。
席羡青默了片刻,伸出手:“阮先生,你好。”
阮悯额前的头发近乎挡住了眼,他没有直视席羡青的脸,闻言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他摘掉了手套,像是有些局促不安地在白大褂上蹭了一下,才握住了席羡青的手,轻轻地说:“席先生,幸会。”
他的精神体是一只看起来有些瘦小的梅花鹿,黑色的圆眸像是蒙了层雾,怯生生地缩在实验台的下方。
而他的主人也一直垂着头,没有直视席羡青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席羡青的错觉,身旁的曲荷的眼中一闪而过了某种极其复杂的神色——像是同情,又像是某种难言的痛心疾首。
她的神情随即恢复了平静,向后方指了一下:“会议室已经在那边准备好了,二位请随我来。”
会议室内,曲荷将门掩上,先行离开。
席羡青与叶鹭在长桌的一边落座,阮悯低着头坐在另外一边,空气陷入极其尴尬的冷寂。
其实早在这次会面开始前,席羡青便已经预见,首次对话并不会太过顺利。
最直观的原因是,科研人员平日里实验服一穿,手套一戴,珠宝首饰这样的东西只会成为日常生活中的赘余。
好在珠宝的范围并不一定要拘泥于饰品——装饰品、摆件、陈列品等,都有很多可以发挥的空间,席羡青也提前做了许多备案。
没想到的是,阮悯便先一步开了口。
“席先生,感谢您本人从六区赶来,一路到这里为我制作作品。”
哪怕是在极其寂静的会议室里,阮悯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像是嗫嚅般的轻微:“但是在会面开始之前,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能否考虑一下?”
席羡青一顿:“你说。”
阮悯的手指有些机械地摩挲着衣角边缘,始终微垂着眼,在没有温度而刺眼的白炽灯光下,他的脸显出不太健康的苍白。
“我希望你可以把这件作品,制作给另一个人。”
片刻后,他抬起头,像是有些局促地开口道,“他是……我的导师。”
第53章 你做到这一点了吗?
从开始二区对过往避而不谈的沈樱,到后面四区见面就掐架的谈玉和封嘉驰,席羡青以为这一路走来,也算是见过不少的世面了。
从未预料到,在这最后这一关,会遇到一个直接要求……把作品转让给别人的情况。
就连身后的叶鹭的神情都有些惊诧。
“恕我无法答应你的请求。”
席羡青的眉头蹙起,“家族那边对于考核的要求是,作品需根据现任代表人的喜好与意愿制作而成,所以我无法将这件作品制作给他人。”
阮悯的嘴巴动了动,攥着衣角的指节用力到隐隐发青。
良久,他突然干涩道:“那如果我说,我的意愿是,要求你一定把这件作品做给别人呢?”
席羡青:“……?”
“我知道,这场考核对您十分重要,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会在席老先生面前,给您给予极高的评价。”
近乎是有些殷切地,阮悯抬起头,向席羡青承诺道:“只是……只是我希望你千万不要把它做给我。”
席羡青一时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席羡青的私人工作室自成立以来,素来都是名流团队主动与他们接洽,经过层层筛选沟通才定下合作,加上打磨工期较长,哪怕是身份再尊贵的客户,往往都需要排队等候。
这倒是他第一次上赶着给人做作品,却被对方避之不及般地把他往外面推,体验堪称新奇。
但席羡青还是维持着最后的教养:“如果阮先生执意如此,那我也无法强求。”
阮悯的肩头无声一松,像是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席羡青顿了顿,眉头紧锁:“只是如果要将这件作品赠予你的导师,那么未来有关作品细节的交涉,我便需要和他进行了。”
阮悯许久后轻轻“嗯”了一声。
“我明白的。”他站起了身:“我带你去找他。”
出了会议室,他们在走廊上穿梭。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大多都是身着实验服的工作人员和学者,他们应该是早在新闻中认识了席羡青,又或是被提前告知了席羡青的身份。
因此和他对视时,大都客气地主动问好,又或是礼貌地点头示意。
但他们对于阮悯的态度……则十分奇怪。
打招呼的是极其少数,大部分都是看了一眼,便如同没事人般地擦肩而过;更有甚者,在看到他的瞬间便别过了脸,选择无视。
席羡青的眉头无声蹙起。
不要说到毕恭毕敬点头哈腰这种程度,但连正常社交时最起码的礼貌尊重都没有,这真的是一个区的首席……应该被正确对待的态度吗?
然而阮悯低着头垂着眼,自始至终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一切般的麻木。
他带领着席羡青,走到了一间虚掩的办公室门前。
阮悯短暂地闭了下眼,轻轻吐出了口气,抬起手,敲响了办公室门。
紧接着听到了低沉的一声“进来”。
阮悯停顿了一下,推开门,喊了一声:“秦老师。”
办公桌后,一个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光屏,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眼角的沟壑和花白的头发虽显出时光与岁月的痕迹,但他的眉眼依旧板正俊逸。
更难得的是,与一些刻板印象中严谨古板的教授不同,他眼底含着笑意,风度翩翩,气质是非常少见的斯文与和善。
但不知为何,在注视到那张脸的瞬间,一缕难言的微妙感笼罩在了席羡青的心头。
人总会对某种特定面容产生难言的悸动,此刻席羡青的眼皮微跳,却始终无法形容这种古怪感究竟是什么。
“老师。”
阮悯的声线听起来十分平静:“这位是席羡青先生,六区代表人席老先生的孙子。席先生,这是我的老师,秦惟生教授。”
席羡青压抑住心中的异样感,伸出手:“秦教授,幸会。”
“上次和席老先生相见时,还是他来K大进行交流演讲,有幸聊了几句。”
秦惟生像是有些惊讶地抬起眼,起身回握住席羡青的手:“却没想连孙辈都已经出落得如此优秀,实在是幸会,小席先生。”
“不过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他像是疑惑地笑着问道。
“席先生这次来七区进行选举考核,会特地给首席定制一件作品。”
阮悯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珍贵且意义深刻的机会,我想要……送给老师您。”
空气沉寂了一瞬。
“阮悯,你这孩子……”
秦惟生的神情像是惊诧,紧接着摇了摇头,语气和善地劝诫道:“我知道你这孩子懂事,但人家既然是来给你做作品的,那你就大大方方地和人聊聊,推给我这个老头子做什么?”
阮悯扯出一个局促的笑:“但是……如果没有老师这么多年的培养,也不会有今天的我。”
秦惟生盯着阮悯的脸看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微微笑了笑,像是感慨地叹息了一声:“你呀……一直以来都绷得太紧了,这是何必呢?”
阮悯的身子晃了晃,微微咬了咬牙:“老师,您就收下吧。”
“行了行了,那你这份心我就先受着。”
秦惟生有些无奈地站起了身,对席羡青说,“小席先生,不好意思,我这学生哪儿都好,就是脸皮向来太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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