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宁愿关掉灯,用手电筒照亮方向,也不想看见这些东西。
他直奔卢森的电脑。在原定的计划里,白唯也在报警前来卢森的修车店里,处理一些不合适被警方发现的东西的。这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但今天显然,他不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电脑蓝屏幽幽闪耀,需要密码进入。白唯用了自己的生日,失败。
“270920”。
他又输入了那个意味不明的数字。
电脑启动。
电脑桌面湛蓝。白唯看着它,也不知道自己是来这里寻求一个什么解答——在卢森死后。他在电脑里翻来覆去,只看见卢森一堆做假账的证明。
但在他发现一套隐藏的系统之后,一切都变了。
电脑界面焕然一新。在隐藏的系统里,白唯发现了一个邮箱。
邮箱里面躺满了各种各样的邮件。其中几封,甚至是北都文化发过来的。
是那些合同。
卢森原本打算怎么告诉他这件事?打算怎么让他不知不觉地认为,事情已经被他自己解决了?
如果卢森……没有死掉的话?
白唯目睹着这些邮件。他忽然开始冷笑,一声又一声,最终变得像是在哭一样,但又绝对不是哭。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聊天软件开始闪烁。
这是隐藏系统里的聊天软件。
有人在给卢森发消息。白唯打开它,发现里面只有几个寥寥可数的消息。
最顶上的一条是:“老哥。你的手长出来没?”
白唯克制不住地往上滑。他看见卢森在和那个人商量去北都的计划,这一切都不像他平时看到的卢森。
可真正让他手脚发凉的,是一段对话。
黑港城。
9月20日。
白唯甩开电脑。他起身,像是被火烫到一样关掉了电源。他回到车上,在车子里又开始冷笑,而后,他开始流泪。
“你已经死了。”他告诉自己,“但你已经死了。”
他又开车回到家里,表情麻木不仁。此时是深夜,月明星稀。
当小屋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时,白唯的车灯忽然照亮了一个人影。
英俊的眉眼,高大的身体,是卢森。
卢森向着车子挥手,他喊着白唯的名字,很高兴,似乎想说什么。而白唯的眼睛直直地、直直地看着他。
忽然,他面容彻底扭曲,将油门踩到了底。
“去死吧!!”
第65章 奖励和请求
“砰!”
“砰!”
“砰!”
花坛倒塌,车头凹陷,暗红的花墙垂落,露出深灰色的、铁青的墙面。白唯一遍又一遍,倒车,撞击,将他眼前的一切撞成碎片。
杀了他吧。从此,他再也不能自作主张。他再也不能装成你去解决出版社的问题,冒充你去为你自以为是,用你的声音去和其他人打电话。
杀了他吧。从此,他再也不能随意更改你的记忆,让你周围的世界都陷入异常的认知。让你本该平常无奇的日常,变成总有不明事件忽然发生的恐怖电影。
杀了他吧,就像你们初遇时那样。从此黑港城的梦魇再也无法纠缠你,你终于解决了让你仓皇逃离黑港城的失败。
你人生的一切失控因素都是来自于他,你人生的一切异常都是来自于他,你的失败,你的逃离,你本该接受却冲动放弃的一切,你的……
杀了他吧。从此他再也不会充满秘密,带着谜团在你的生活中突然出现又消失,他对你的黑历史与过去了如指掌而你对他的身份与过去一无所知。他随时随地都可以离开你因为各种你无法了解的理由无法掌控的势力。他逃离你制造的死亡无数次不交代他的过往无数次,你除了杀死他仿佛其他一切都无计可施。
杀了他吧。从此,他再也不会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死在别人的手里,带给你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是不稳定的,不存在的幻影,只有他死掉,他才能稳固地,永久地存在于这里。而你,也终于能够面对那具稳定存在着的尸体,对于存在着的物件,详细地描摹着、守候着自己的感受。
你恨他,你被他又一次愚弄了,你恨他。
发动机在长夜里发出一声哀鸣。白唯停下汽车,尾气管代替他叹息。
他默默地、默默地看着车头与墙壁之间。玫瑰与墙皮一起被碾碎成了烂泥,连同暗红的土壤,臃肿的肉泥。
空气里飘散着花朵被碾碎的香气。
他没有收拾现场,而是如一个游魂一般,把自己黑色的领花扔在了地上。他像是用脚尖走路一般地,幽幽地回到了屋子里。
他没有收拾行李,也没有开灯,也不打算离开。他雪白的身体躺在暗红的床单上,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栋楼房又恢复了寂静。就在两小时后,有人提着灯,拎着一个麻袋,哆哆嗦嗦地绕着小路,走到了他家的院子里。
我的天哪……原来出轨的男人,会有这样的下场。
可作为妻子,难道都不收拾一下的吗?白唯当然可以立刻跑掉,可他的房产,他的房价,又该怎么办?
谁会买下凶宅旁边的房子?
他戴着塑胶手套,鞋套,发套,手里还握着一把铲子。他小心翼翼地来到倒塌的花墙旁,咽了一口口水,最终,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想起了前妻和孩子的脸。
他咽了一口口水。最终,他鼓起勇气,咬着牙用铲子铲下一团“泥巴”,想把它倒进袋子里。
就在这时,他发现泥巴的数量好像少了一点。那人疑心自己眼花,就在这时,他的背后被人拍了拍。
强烈的危机感席卷了他,他战战兢兢地回头,看见卢森正微笑着看着他。
……
一个月没换的床单上没有卢森的气息,洗衣凝珠的香味也早早散去。白唯在早上九点睁开双眼。
鼻尖闻到了一个男人的气息,很熟悉。
一只手压在他的腰腹部上。
白唯抬眼,他看见卢森正躺在他的身边。他天蓝色的双眼微笑着看着他。
“早上好,亲爱的。我昨天晚上回来了。”
“……”
白唯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昨天晚上我回来了,你很高兴,我还带了一瓶当地的特产草药酒回来,和一些蘑菇沙拉和蘑菇刺身。我们喝了这些酒,又把这些蘑菇刺身拌了酱油吃了。我看到了很多在家里跑来跑去的小人。当我在花园里醒过来时,你已经上楼去睡觉了。”
“……”
“你也看见小人了吗?你有看见我吗?”
卢森用鼻子来碰他的鼻子,亲昵地说。
卢森的皮肤光洁如新,让人完全看不出曾碎裂又重新融合的痕迹。他抱着白唯的手臂也健美又有力,只有手心像婴儿一样光滑。
白唯没有说一句话。他慢慢地、坚定地把卢森的手臂从他的身上挪下来,爬下床,走进洗手间。
他洗漱完,又推开了从背后抱住他的卢森,下楼。客厅餐桌上,还摆着几盘蘑菇。有的是蘑菇沙拉,有的是蘑菇刺身,还有半盘炒得脆生生的、比许三观炒猪肝的次数还要少的蘑菇片。
一瓶草药酒也摆在桌子上。酒的说明上写着:“存在部分有致幻作用的草药”。
两个空掉的酒杯放在旁边。
他坐在沙发上,清晨的阳光亮得晃眼,将室内照成一片明晃晃的雪盲的白。卢森哼着歌,在厨房里洗锅,把糊掉的蘑菇一点点从锅上铲掉。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白唯——如果不是因为白唯记得所有的异常,如果不是因为白唯始终坚定地相信着自己。
如果换了一个人在这里,他也会相信,昨晚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他吃了毒蘑菇之后产生的妄想。
或许我该问问,他去北都做了什么。
问问这些,他总会露出蛛丝马迹的。那时候,他便不得不承认,他是一只怪物。
白唯心里这样想着。可它只是浅浅一层的想法,像是蛋糕上的一点抹茶粉,影响不了整体的芝士味道。他的大脑清醒,嘴巴的肌肉却事与愿违地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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